陳慶小聲問道:“将軍說的是……星先生?”
我沉重地點了點頭,歎道:“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一遇到難題就想依靠他來解決。可又忍不住想,他要是在的話,就輕松多了。”
我和星寰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他的身份隻是隐居在邺城郊外深山中的方士,因為擅長推演卦象、占蔔吉兇,被秦朗推崇備至,介紹給當時十分倒黴的我。那時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會在我重生之後的人生中,扮演如此舉足輕重的角色。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隻知道他絕對不是個擺攤算命騙錢的!
他知道太多的情報和信息,他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偏方和秘術,他永遠神出鬼沒行蹤飄忽,卻總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他就像一個預先看過遊戲攻略的高級玩家,把所有人的過去和未來遊刃有餘地掌握在指間,猶如傳說中的命運之神。
所以他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别的什麼東西,我已經不在意了。反正問不出個确切的答案,索性不問了。總有一天他會告訴我所有的真相。不知為什麼,我莫名地有這種自信。
何況因為我的迷惑,導緻和他之間的關系暧昧不清,曹叡為此生過不少氣。星寰表面上雖然沒表現出什麼,但我這種行為實在很過分,一定也傷到了他。因而他說要離開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立場去挽留。從曹叡登基之後一别兩年,我竟然沒有他任何音訊。他到底在什麼地方,我完全一無所知。
陳慶非常低聲地說了句:“将軍終究是想念先生的。”
我沉默了,無言以對。陳慶知道我和曹叡的事,但他明顯對此持保留看法。我知道他是心疼我,覺得在我和曹叡的感情中,我是付出更多的那個。甚至有一次,他非常罕見地對我的私人事務表露出個人意見,認為比起曹叡,星寰是更能讓我感到幸福的人。那也是僅有的一次,他逾越了自己恪守的界限,之後他再沒有說過這種他覺得“不合身份”的話。我能明白他的心意,隻是對我而言,曹叡永遠是我心裡那一點朱砂痣,而星寰并不是。
“我當然想念先生。不過選擇離開,終究是對先生好,也是他自己的意思,我……沒法将他留下。”
他沉默不語,怅然若失。我又道:“你也曾跟随先生遊曆,你覺得先生那樣的人,是我們這種凡夫俗子能夠染指的嗎?”
他搖頭:“陳慶是凡夫俗子,但将軍不是!”
我笑了:“我跟你有什麼不一樣?一樣是俗世凡人罷了。我們這樣的人,能與先生相識,已經是緣分了。”
我擡頭仰望,星空浩渺。我早就想明白了,星寰人如其名,正如天上的星星,遙不可及,永遠不可能抓得住。我隻是被他身上幽深的光芒吸引,被他無所不能的強大所折服。他的存在是獨立于我們所有人之外的。我抓不住,也不配擁有。我能夠奢望擁有的,是與我存在于同一個層面的、俗人。
世俗之人,才有情愛。
“陳慶,你想念紅印嗎?想念你的孩子嗎?”
紅印是陳慶的妻子,也是我的侍女,我做主将她嫁給陳慶為妻。兩人的兒子如今已經六個月大了。陳慶毫不猶豫地回答:“自然是想念的。孩子出生後,屬下尚未親眼見過,也十分想見一見。”
我笑:“我也很想念那個人。想把他擁在懷裡,深深親吻、耳鬓厮磨、狠狠疼愛。你敢對星先生有一星半點這種想法嗎?”
我大膽的描述讓陳慶很是尴尬,尤其是我描述的對象是至高無上的九五之尊、君臨天下的當今皇帝。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笑着拍了一下他寬闊的脊背。
“那樣神仙似的人物,莫要亵渎了他。你我凡人,能夠守住俗世摯愛,便足夠了。”
何況我這份情愛,也不是那麼容易守住的。
他忽然略顯憤懑道:“可是陛下立了皇後!”
我愣了一下。毛皇後端莊的身影從腦中一掠而過,心口一陣揪痛。我強忍着,一聲歎息輕逸而出。
“所以我才要比别人加倍努力,不是麼?否則我又怎能讓自己在他心裡,始終保持獨一無二?”
陳慶看着我,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