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曹叡沒有叫我去跟他一起用晚膳，直到深夜才叫人悄悄來傳我過去。我去到他房内時，他一臉疲憊。我忙問他怎麼了，如果覺得累就不要勉強自己。他搖着頭說沒關系。

“就是我也沒想到，征南将軍會突然……本想等我回京之後，決定了繼任人選，再将他召回洛陽休養，卸甲歸田。我卻不知道他的身體已等不到那一天……”

我擁着他安慰道：“生死有命。征南将軍對國家忠心耿耿，勞苦功高，沒能讓他安養天年，我知道你心裡覺得愧疚。想開些，他不會怪你的。”

“嗯……他的子弟，我會好好撫恤……”

“他的兒子泰初，聰穎好學，将來必成大器，是可用之才，你可以留心觀察。”

“好。既然你特意舉薦了，我會記在心裡。”

我點點頭，柔聲問他：“那我服侍你睡吧？你看起來很累，直接睡吧。”

他笑笑：“先睡下，說不定睡上一陣，體力便好了。”

我倆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我服侍他換了衣服，洗漱過後，熄了燈火，雙雙卧在榻上。他窩在我懷裡歎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我擔心回京的時間又要更改……”

“這麼說，你真打算在回京之前定下征南将軍的繼任人選？”

“難得來一趟，我想安頓好荊州的事再回去。”

“如此安排也不無道理……”

我忽然反應過來，要在短短的時間内決定人選、并派其前往宛城走馬上任，除非這人已經在曹叡身邊了，否則他不可能做到這些。

“這麼說你心裡已經有了人選，并且，這人眼下就在江陵？”

他輕輕點了下頭。我坐實了猜想，心裡有些發虛。夏侯尚還沒去世之前，我們就讨論過他的繼任者人選。那時隻是抱着閑來無事讨論看看的心态，如今看來他已經打定主意了。

“那……果然還是……司馬将軍？”

他在黑暗中輕聲地笑：“你怎麼不猜是你自己？”

我苦笑：“我覺得不像是我。你之前也屬意司馬懿。”

“你還是不贊成嗎？”

我心情複雜。一方面我無法順着他的心意說出“同意”的表态，何況司馬懿目前為止的表現也讓我找不出需要防範的問題。另一方面，我不能不忌憚曆史上司馬懿正是從荊州開始掌握軍權，一步步走上後來的大權獨攬、改朝換代之路。我不想讓他再度走到這個起點。

“叔權，你有什麼顧慮嗎？”懷中的人催促我。

我沉吟片刻：“你知道吧，先前内侍通傳的時候，我正在司馬懿處。”

“我知道。内侍回來禀報過了。你是去探望吧？”

“嗯。通報的使者走後，我們聊了幾句明日召見之事。他說，他要推舉我。”

“是嗎？他是這麼說的？”

“挺意外的吧？我也這麼覺得。但他這樣一說，我其實也為難。一方面我自覺資曆、年齡确實不夠，另一方面，我……倒也不是不想要這個職位。”

“哦？你想要嗎？”

我摟緊了他：“别怪我貪心。征南将軍、荊州都督，可以調配荊州境内所有的軍力和資源，能量絕非江陵都督可比。若想實現我們的邙山之策，我的确需要更大的權限……”

他沉默片刻，問道：“那你急在這一時嗎？”

“其實也不是……”我歎氣。我也不好直說我是不想讓司馬懿掌兵權啊。平白無故，既不能冤枉他“未來”“可能”對大魏不利，沒有真憑實據曹叡也不會相信。

“我也是這個意思。首先，江陵還是離不開你。這地方除了你，我還真不放心交給其他人。當初是我跟你一起，虎口拔牙收回的城池，總覺得旁人守不住。再說，現在也不是讓你放手實施邙山之策的好時機。我雖不懼吳賊蜀賊，但他們聯合起來、遙相呼應，總是有些讨厭。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對外靜待其變，對内積蓄力量，才是上策吧？”

他的一番撫慰讓我覺得舒暢了許多。的确是這個道理。當年曹丕代漢稱帝之後意氣風發，兵強馬壯，良将如雲，朝中也有不少反對大肆征伐的聲音。我也不可能操之過急，強行違反曆史規律。

“我明白了，我會在江陵好好經營。将來伐吳滅蜀，無論沿江而下還是溯流而上，這裡都是橋頭堡。”

“你想通了就好。其實我也是覺得司馬懿跟你應該合得來，才打算任命他接替夏侯尚。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兩家來往不少吧？他的次子司馬昭也在你麾下任職。既然本身交情不錯，上任之後也方便磨合。”

“交情不錯啊……也、也算不上吧……”

換了司馬懿做頂頭上司，會怎麼樣我還真不敢說。以前夏侯尚對我既信任又賞識，我們又是本家，我的要求和想法幾乎從來不會遇到任何障礙。司馬懿現在看起來對我是挺客氣的，真要接任後還會是這個樣子嗎？

“除了司馬懿，就沒有别的合适人選了嗎？”我不死心地問。

“好像……還真沒有吧……”

“還是有吧。比如你的叔叔雍丘王曹植、白馬王曹彪，無論年齡還是資曆都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