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一看,是個直徑大約一米的木雕立體盆景,集合了假山、庭院、涼亭、拱橋等元素,還有小小的人物,雕工非常精緻。我笑了。
“你雕了個盆景給陛下?”
“别小看這木雕,它可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哦!”
他邊說邊倒來一小碗水,把水從假山背面的一個小孔倒了進去。随着水流的注入,假山前面忽然打開一扇隐蔽的小門,一隻木雕的小鳥緩緩移動出來,移到一定的位置之後俯身低頭,用小巧尖銳的喙去啄身前一棵柳樹。柳樹被啄後向旁邊傾斜,挨到涼亭的尖端,又引發了涼亭的旋轉。總之就是這樣一環扣一環的連鎖反應,最後整個盆景會變成與先前的靜止狀态截然不同的另一幅畫面。我看得啧啧稱奇。
“原來還有這樣的機關!太精巧了!”
他笑得更開心了:“還能複原哦!隻要轉一下這個人物的身子,把她轉到這裡……”
猶如倒放的影像一般,經過一連串移動,最後盆景又會回到最初的樣子。就連最初倒進去的那碗水,也通過另一側的暗孔流了出來。
“整個木雕的内外都做了防水處理,不用擔心水會浸壞木材。估算内部齒輪的磨損情況,大約能夠使用百次左右。”
“精妙!太精妙了!這麼複雜的東西,你做了多久?”
他撓着頭:“大概十來天吧。設計圖是以前閑來無事畫着玩的,早就有了,隻是一直擱在那沒做。重陽節宴會上不是出了事麼,我聽說陛下對你、對咱們江陵城都挺生氣的,就想把這東西抓緊做出來,獻給陛下能讓他消消氣。誰想到你那麼快就把案子給結了。但我做到一半也不想半途而廢,索性做完了。這不,昨天才完工呢。”
我又敬佩又感動。重陽到現在不過十多天,即便設計圖是現成的,他能做出這麼精妙的東西,的确當得起“天才”二字。感動的是他這麼不眠不休地趕工,目的還是為了幫我。這家夥看起來不着調,實際上一顆赤子之心,比誰都熾熱。
“這東西你應該自己去獻給陛下。”我笑着說,“東西是你做出來的,我不能搶你這份功勞。你換身衣服,下午我帶你去觐見陛下。”
他立刻搖頭:“我不去!我不敢!萬一陛下看中了我的手藝,要我跟他回宮做禦用匠人,怎麼辦?”
“那不是更好麼?出人頭地,飛黃騰達,就在眼前了。”
“免了免了!我還是跟着你吧!跟着你才好玩,能試驗各種新鮮東西。要是進了宮,專門服侍皇家,多無聊啊!”
“你倒是個有志向的。宮裡的職位,多少人使出渾身解數都想謀求一個,你卻不想要這唾手可得的機會?”
“不想。”他朗聲道,“馬鈞雖是區區匠人,也有天下之志,不甘做個内宮弄臣。”
我撫掌贊道:“好!有你這份志向,即便陛下向我要人,我也不會放手!”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擔心,曆史上的馬鈞,正是被曹叡召入宮中賜予“侍中”的職位,專門負責為皇家打造精巧手工藝品。而他自己在軍事方面的一些想法,因為種種原因都沒能實現,在曆史上留下了遺憾。我很擔心,目前在我身邊的這個他,也會被曹叡征調過去。要想大幅提高武器的技術水平、顯著增加戰力,沒了他還真不行。
下午讓人帶着那個木雕送回住處時,我意外地撞見了司馬懿和孟達。兩人一進一出,孟達像是從外面什麼地方回來的樣子,司馬懿則要離開,大約是來見過曹叡。我們三個人就這麼在府衙門口不期而遇,誰也沒有預想到。
“司馬将軍。孟将軍。”
我跟兩人打了招呼,本來無意寒暄,他們卻看見了我身後跟着的親兵手裡捧着的東西,目光中滿是探尋。我想想也不是什麼機密,便主動解釋了一句:“無意中得了一個木雕盆景,十分獨特,想獻給陛下的。”
孟達笑道:“還是夏侯中郎将有心。孟達從上庸前來觐見,都沒來得及準備什麼禮物。”
我哈哈幹笑,司馬懿忽然面色陰沉地問我:“夏侯中郎将,新城太守何時來到江陵,本官為何不知?”
“新城太守今天才剛趕到,上午拜見了陛下……”
我邊說邊疑惑司馬懿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孟達是否擅離職守好像跟他也沒關系,轉念想到他已經被任命為征南将軍、都督荊州諸軍事。新城郡雖然名義上是一個郡,實際上很小,行政上是挂在荊州管轄區域中的。司馬懿的确有權力過問孟達的動向。
“原來如此。”司馬懿看了一眼孟達,“雖說是出于對陛下的忠心,擅離職守卻不可取。日後在本官治下,荊州諸将絕不允許再出現類似情況!”
孟達轉了轉眼珠:“末将鬥膽,不知司馬将軍……幾時開始負責荊州軍務?”
我道:“前日陛下已任命司馬将軍為征南将軍、都督荊州諸軍事,接任日前病殁的夏侯尚将軍,不日即将入駐宛城。”
孟達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司馬懿也一樣。我看着他們兩人,總覺得有種微妙的古怪感。這兩人之間,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過節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