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看，這些就是馬元、馬鈞兩位匠人協助我改造成功的‘車船’！用這種船，可以在不影響船容量的前提下将船速提高，船的操作更加機動靈活。再加上，能夠将改裝過後的火炮裝在船上，大大提高了整搜船的遠程攻擊性能。這樣一來，即便是面對孫權龐然大物似的樓船，我們也不再懼怕！”
正月的船塢仍在休息之中，不管是新船的建造還是舊船維修，都因為過年而暫停了工作，要到十五之後才上工。可我已經等不及，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我近三年來悉心經營江陵的成果展示給星寰。他邊看邊點頭，淡然的臉上流露出的些許贊賞讓我心中暗自得意。
“将軍率領的江陵水軍在援助江夏一戰中大破東吳水軍，予在武昌宮中也有耳聞。當時便聽說江陵水軍有一種前所未見的新船，搭載威力巨大的神秘兵器，以緻吳軍慘敗。孫權撤軍之後，對此諱莫如深。今日總算得見這神秘殺手锏的真容了。”
我驚訝道：“那一戰先生也知道？”
“當然。予那時已是孫權身邊重臣，隻是予一直堅稱不擅軍事，才避免被帶去征讨江夏。若是在戰場上不小心撞見，怕是要平白無故給将軍增添煩惱了。”他微笑着說。
我後怕道：“确實如此！先生離開洛陽時，完全不曾告知去向。若驟然在戰場相見，我怕是要不知所措了……”
“哦……”他淡淡瞄了我一眼，“将軍看來是不信予？”
“不不不！怎麼會！我隻是……那個……若是毫無準備的話……”
他丢給我一個笑容：“予開玩笑，将軍莫慌。”
“……”所以是一個兩個的，都學會了捉弄我？
他又道：“其實那一戰，是孫權的一意孤行，陸遜和其他一些将領并不贊同。但孫權咽不下江陵那口氣，予便鼓勵他集全國水軍精銳之力，奮力一搏。好在，除了予以外，也有不少将領抱有與孫權相同的想法，孫權也無法追究予支持出戰的立場。”
“原來如此。先生……知道孫權這戰赢不了？”
他看我一眼，笑而不答，轉而問我船的性能細節。我們在空閑的船塢裡邊走邊聊，又去了相鄰的碼頭查看戰船的情況，我順便将星寰介紹給水軍諸将，仍稱他為“先生”。盡管我很想稱他“軍師”，但以我現在的官職還不能擁有配置軍師的權限，隻好委屈他。他仍像以前一樣，笑着叫我不用麻煩，他反正也不在乎權力财富這些身外之物。我想想也是，倘若他在乎，就不會離開東吳回到我身邊了。
一别三年，他仍是那個星寰，絲毫未改，包括那似乎永遠不會衰老的容顔。
在江邊轉了一大圈，半個上午都過去了，我又帶着他查看了一遍城防，一路上向他詳細說明日常的巡邏和布防措施、人員分工等事項。可以說，我把江陵的老底毫無保留地亮給了他。他是我絕對相信的人。如果連他都不能信任，那我也沒有别人可以相信了。
“兩年多來，将軍把江陵經營得不錯。”
站在南城牆上，遙望遠處的長江，他用贊許的口吻對我說。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頭嘿嘿笑。
“其實說是讓先生熟悉江陵現狀，也是想看看能否得到先生的贊許。先生這句誇獎，比誰說的都讓我高興。”
“呵，包括皇帝陛下的贊許在内？”
“啊……這……”
他垂首而笑，青絲飛揚，黑色的衣袍在獵獵寒風中肆意地舞動。天氣雖好，畢竟是正月，寒意尚濃。我穿着皮甲，覺得有些冷。然而他穿的比我單薄多了，卻一點都看不出有覺得冷的樣子。
“先生知道陛下去年秋天來過江陵的事？”
“帝星在楚地分野，自然是知道的。”
“是了，什麼都瞞不過先生呢。”
“不敢。予也隻能算出一些大緻走向，并沒有将軍想的那麼神奇。事無巨細都能一覽無遺，隻有神仙才能做到。”
我小聲嘀咕：“先生在我心裡，跟神仙也沒什麼差别。”
他聽到了，難得笑意明顯，連語調中都透出憋不住的笑意：“将軍這樣說，未免言過其實得太甚了。”
我感歎道：“一别三年，别說我在外戍邊風吹日曬，就連久居深宮的陛下，都免不了增添少許歲月痕迹。可先生的容顔卻絲毫未改，真叫人羨慕啊。”
他笑道：“若将軍在意，予也可将駐顔之術傳授給将軍，并非難以習得之密。”
“哈哈，駐顔之術對我來說，可就太奢侈了。再說我一介武人，若是過于在意容貌，未免被部下和同僚恥笑。”
“嗯，說的也是。那日後有機會，予将此術獻給皇帝陛下，或許更合将軍心意。”
我笑而不語。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我覺得星寰明顯和以前不同了——他不再避諱談論我和曹叡的關系。要在以前，他可是從來不會觸碰這個話題的。
“先生，這次來江陵，應該不會像以前一樣，過段時間突然要走吧？”
我心裡隐約有種預感，他這次的出現跟之前不太一樣，給我一種會留下來的感覺。我在言語間偶爾帶着點試探，他的回應也流露出“來日方長”的意思。我不想讓自己會錯意，趁着提到曹叡的機會，便想問一問。
他似乎感受到我想要尋求安心感的想法，難得直率地點了點頭：“若将軍不嫌棄，予願留在江陵，助将軍一臂之力。”
“太好了！太好了！”我跳了起來，“總算等到先生這句話了！哈哈！真是太好了！”
他寵溺地看着我，笑道：“予未必有将軍想的那麼神通廣大，若幫不上忙，将軍怪罪，卻要如何是好呢？”
我趕緊拍胸脯保證：“不會不會！我肯定不會把事情都推到先生頭上！江陵都督，畢竟還是我嘛！不過，既然先生不走了，我明天就上奏朝廷，請陛下拜先生為軍師！”
“将軍何必如此着急？予初來乍到，寸功未立，讨要封賞似乎不妥。”
“怎麼能說是寸功未立？”我壓低了聲音，“先生當年的‘擁立之功’，陛下一直記着呢。”
他微笑搖頭：“那是将軍記着。皇帝陛下心裡感謝的人，是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