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書有戰書的行文習慣和語氣,大部分都是套話,無非是聲讨我們是反賊、強調自己出師有名。李嚴的開戰借口果然是去年的劉權、薛禮之死。他痛斥我謀殺了大漢皇子,十惡不赦,“興舉國之兵,滅賊寇威風,平荊楚之亂”,号稱自己大軍二十萬、戰船百餘艘,不日即将進攻江陵。
以上這些都是沒有用的廢話。戰鬥已經打響,夷道失于偷襲,是否正式宣戰無關緊要,也不需要什麼理由。至于宣稱的兵力,百分之百是在誇大其詞。古代興兵作戰,都會誇大己方兵力,以顯示實力、給對手造成心理壓力,甚至留在史書上的兵力數字都不能相信。蜀漢全國加起來都沒有二十萬兵力,他李嚴能調集到四分之一就算他很有本事了。
唯有在戰書正文之後,他寫了一段補充的小字,才真正揪起了我的心。
“另,前日夷道之戰,與令弟夏侯和于城外江上不期而遇。如今令弟輕傷已妥善處理,其餘一切安好。若将軍有意迎回令弟,尚有商榷餘地。”
我一口涼氣卡在胸口,半天才回過神來,看着好整以暇的黃臻,沉聲問他:“夏侯和……我弟弟被你們俘虜了?”
他毫不退縮地盯着我,答道:“信中已寫得十分清楚,無須多問。”
“……李嚴派你來送這樣一封信,是什麼意思?以他的做派,我以為不是應該直接殺了夏侯和,把首級送來給我示威嗎?”
黃臻莞爾一笑:“将軍是希望令弟死?”
“戰死沙場是武人的宿命和榮耀,我不想弟弟受辱!”
他微笑着點頭:“不愧是同胞兄弟!夏侯和也是這個意願,隻是我們卻不能讓他如願。”
“你什麼意思?俘虜了夏侯和卻不殺他,又寫信告訴我這件事,你們……李嚴在打什麼算盤?”
黃臻故意環視四周,忽然走近一步,故作神秘地說:“就在這裡說,方便麼?”
我沒好氣地回答:“有什麼不方便的!就在這裡說!”
我很清楚他是什麼意思,甚至也猜到幾分李嚴不殺夏侯和的用意——他們想逼我談判,用東西來交換。但我現在手上除了這座江陵城,什麼都沒有。
果然黃臻開口說道:“太守的意思,将軍倘若不想看到令弟的首級挂在夷道城頭,是可以談的。”
我沉默了。黃臻臉上挂着微笑,自信而張揚,讓我一瞬間很想拔刀砍下他的頭,直接丢回給李嚴。
不知是不是意識到挑釁有些過分,他後退半步,稍稍收斂了表情:“将軍可以仔細考慮一下,太守也不是要将軍馬上給出答複。不過,拖得時間久了,令弟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就無法保證了。”
我斜眼瞅他:“李嚴派你來,不怕我一刀砍了你,把你的首級挂在江陵城頭?”
他昂首挺胸:“黃某接下這道命令時,便将生死置于度外!若黃某以身殉國,隻怕令弟的下場更為凄慘!”
我冷笑一聲,揮了揮手:“走吧,回去告訴李嚴,要殺就殺!夏侯家的男兒,沒有一個貪生怕死!夏侯稱身負主君之命鎮守邊城,忠孝難以兩全,顧不上骨肉親情了!”
黃臻并不生氣,冷淡一笑:“好,黃某知道将軍的答複了。不過将軍也别這麼着急,靜下心來多想想,或許能有不一樣的想法。戰書既然送到,黃某今日先行告辭。”
說完轉身便走,一如他被帶進來時的高傲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