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接近淩晨時分小睡了一陣,也隻是淺眠,隻能算是眯了一會,稍微有點動靜就醒。陳慶陪着我,基本上也沒睡。等我第二次從淺眠狀态驚醒,天已經蒙蒙亮了。我索性起來,用冷水洗了把臉,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
除了等消息、繼續彙總情報,我也做不了太多的事。不用我召集,一大早,幾個主要将官都來到府衙。我讓熊焱立刻執行打探消息的命令,唐複負責整饬水軍、檢查戰船,沈鐘和屯田校尉錢正整理軍需、确認糧食和草料的庫存,陳慶和馬鈞的任務是确認武器的庫存情況。所有人分頭行動,我要求他們在一天之内上報詳細情況。
衆人各自領命,分頭忙碌。剩下一個筚紅棘,問我:“那我要做什麼?”
一時間我還真想不出要他做什麼。他自己提出:“要不我帶人去上庸接軍師和奚英回來?你也很想他們趕緊回來吧?”
我再一次為筚紅棘的洞察力所折服,苦笑一聲:“本來我不想刻意提起……”
“蜀軍不知什麼時候會打過來,若大軍壓境便不好辦了。不如你寫封信,我帶去上庸,馬上把他們帶回來。”
我想了想,筚紅棘說的有道理。萬一蜀漢采取速戰策略,幾天之内兵臨城下,我勢必無法分出力量再去上庸接人。而星寰和奚英又是不可或缺的戰力,對可能很快就要來臨的守城戰役來說,我不希望他們缺席。再說,夷道城丢了,我也瞞不過孟達,沒必要覺得不好意思開口。
“那好,我馬上寫信給孟達,你去調集人手,抓緊出發!”
筚紅棘露出自信的笑容。一個時辰後,他帶着五十名精銳親信,全部騎馬,懷揣我寫給孟達的信出發了。
自從江夏大捷之後差不多過了整整一年和平日子的江陵,突然進入了緊張的臨戰狀态。
武器和糧草方面的數據,午飯前便都分别整理好了。我一直很注意江陵的戰備,因而武器方面沒什麼大問題,無論是數量還是保養,都定期補充維護,随時可以分發給士兵展開作戰。戰船也一樣,平日裡勤于保養,随時可以使用。
但糧草方面的情況不太理想。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尚未收獲,庫存的餘糧并不多。根據沈鐘和錢正的估算,大概能夠滿足城内所有士兵40到60天的口糧——正常吃能吃四十天,省着吃能吃六十天。原本春天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個庫存量不算太差。
通常說來要應付戰事,至少準備半年的軍糧,最不濟也要四個月,城中目前的庫存實在不夠。我的當務之急立刻變成籌措糧食。我和沈鐘、錢正合計了一下,現在這個季節,百姓手中餘糧同樣不多,即便強行征收,也很難弄到足夠的軍糧。唯一的辦法就是上報給宛城的司馬懿,請求他調集軍糧。
下午我拟好了寫給司馬懿的加急信,告訴他夷道城失守、守将張燦率領少數殘兵逃至江陵的事。不想節外生枝平添混亂,也因為尚未證實,我并沒有提及夏侯和的事,連我派他去夷道的事都沒提。我隻是着重強調了城内軍糧不足的問題,并表示武器、戰船、兵員都很充足,目前蜀軍動向不明,正在密切關注。信寫好之後密封起來,派親兵送出了城。
晚些時候,熊焱也來彙報了探子打聽到的情況。夷道城已經換上了蜀軍的旗幟,城外岸邊駐紮着蜀漢的軍隊,外加三十艘以上的戰船。主将的旗幟寫的是“李”字,不清楚是否李嚴本人親自領兵。探子不敢過于靠近,因而不敢給出兵力上的估量,怕說錯了誤事。
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過。因為戒備升級,城門關閉的時間也提早了一個時辰。到關城門之前,搜救方面的工作仍沒有任何消息。夏侯和依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或許他早已葬身于茫茫長江中,屍體被水流吞噬,再也找不到了吧。我知道這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可我内心深處,委實不希望這是最終結果。即便戰死,至少讓我能把屍體收斂回來,運回京城好好安葬,也是對家人有個交代。
晚上我仍然沒有睡好。盡管忙了一天,身心俱疲,神經卻還是緊繃的。夏侯和的生死下落是最大的難題,隻要一刻沒能落實,我就一刻不能定下心來。另外,筚紅棘能否盡快從上庸平安接回星寰和奚英,也讓我有些擔心。萬一孟達起了歹念,想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殺了他們幾個,無異于斬斷我的左膀右臂,損失不可估量。
但我現在能做的,依然隻是等待。沒有進一步的情報之前,任何設想和計劃都是空談。
到了夷道城陷落的第三天,我終于盼來了令我等得心焦的消息。一名蜀漢使者孤身來到城外,自報身份,聲稱是來送戰書的。守城士兵火速将來人帶到我面前,對方神色自如,一看便是個頗有膽量的年輕人。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本人大漢巴東太守李嚴麾下左護軍、黃臻!奉李太守之命,前來照會爾等反賊!”
陳慶立刻暴喝一聲“大膽!”環首刀應聲抽出半截,示威恫吓。名叫黃臻的青年絲毫不懼,昂首道:“夏侯将軍還是先看看李太守的信,再想想該怎麼做吧!”
我瞅了他一眼。這年輕人膽子相當大,而且态度高傲,令人印象深刻,想必不是泛泛之輩。他什麼背景我懶得探究,這封戰書卻是我盼望已久的。我迫不及待地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