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起來。一方面我确實需要驗證李嚴送來的戰書中所言是真是假。夏侯和的生死狀況,對于我接下來的作戰安排至關重要。戰場謀略虛虛實實,誰能保證李嚴說的一定是實話?但另一方面,要讓沈鐘這個文官充當使者,我也的确不放心。雙方已經正式開戰,我沒殺黃臻、也沒扣留他,但無法保證對方也這麼光明正大。要是沈鐘再被扣留,我會更加被動。
“将軍,下官認為自古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将軍沒有為難蜀漢派來的使者,對方也沒有理由為難下官。再說對方手中既然已經有了夏侯校尉,若再扣留下官,并不能增加更多籌碼,倒不如放下官回來給将軍帶話。但夏侯校尉的生死至關重要,不能聽憑對方空口白話,必須切實确認。因而下官認為的确有必要走這一趟。”
我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下官不才,願意速去速回。”
我想了想道:“你明天再去吧,以免顯得我們沉不住氣、過于急躁。給李嚴的回信怎麼寫,你也幫我一道琢磨一下。”
一場可能的戰術失誤就這樣被他化解了。冷靜下來之後,我感到了真切的慶幸。多虧他的及時挺身而出,否則我會陷入更大的尴尬境地。弄不好,幾年的悉心經營都有可能付諸流水,要奪回夷道城更加不可能。
當晚,我精挑細選了十名最精銳善戰的親兵,作為沈鐘的随行護衛。又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作為對李嚴戰書的回應。信裡寫的都是些套話,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内容。但我跟沈鐘商量了半夜,決定采納他的建議,讓他見到蜀漢将領、特别是如果能見到李嚴本人,試探着表明願意贖回夏侯和的意圖,看看對方打算開什麼條件。
目前在江陵的人當中,沈鐘的确是最适合擔任這個使者角色的。雖然擔心他的安全,我還是在第二天一早滿懷期待地送他出城。我太需要獲得确切的消息了。
我承認夏侯和突然出事,一下子讓我陣腳大亂,失去了正常的冷靜和理智。我本就是個偏向感性的人,即便失蹤被俘的不是夏侯和,我也會設法盡到最大努力去營救。但正因為這個人是夏侯和,讓我更多了無論如何都想把他救回來的執念。我也說不清這究竟是害怕以後回京面對家人責備,還是出于對生命的尊重。無論如何,我在這件事面前真的沒法冷靜下來。
江陵和夷道之間的水路,大軍前進要走一天,小型快船需要半天多一點。沈鐘天不亮就出發,到了天黑時分終于回來了。
我等了整整一天,用迫不及待來形容毫不為過。沈鐘很明白我的心情,顧不上休息便一五一十向我禀報了此行所獲。
據他所說,駐守在夷道城的并非李嚴本人,而是昨天來下戰書的那個年輕人、黃臻。我驚訝得差點跳起來。
“這人好大的膽子!若我将他扣留下來,夷道城豈不是沒了主将,唾手可得?”
“他大約是笃定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同時他也對下官直言相告,想要親眼見見名震荊楚的南中郎将夏侯稱,到底是何許人物。”沈鐘略作停頓,續道:“他還揚言,‘一見之下,不過爾爾’。”
我翻了個白眼:“這人什麼毛病!還真是個自大狂妄的年輕人!”
“将軍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跟這種不知深淺的毛頭小子有什麼好生氣的!更要緊的是——你見到夏侯和了嗎?他真的在蜀軍手上?”
沈鐘點頭:“夏侯校尉的确落水被俘,被關押在夷道城。下官反複表示不見到本人,不能确認他們所言屬實。黃臻最後便叫人将夏侯校尉帶了來,與下官見了一面。”
我頓時激動起來:“真的!?那他還好嗎?傷勢嚴不嚴重?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夏侯校尉精神還好,看起來并無明顯外傷,隻是有些憔悴。當着黃臻的面,他隻說要下官轉告将軍,‘夏侯家沒有貪生怕死的孬種!’”
我苦笑:“的确是義權會說的話。”
“黃臻也不許校尉多說話,見上一面便叫人又把校尉帶了下去。下官表明意願之後,黃臻似乎早有準備,直接回答說若要贖回夏侯校尉,他隻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該不是……”
沈鐘看着我道:“正如将軍所想,他隻要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