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苞和黃權的夜襲小分隊大約在寅時初回到營地,傷亡有點超乎我的預料。
我是沒有想到我跟諸葛亮會在同一天晚上安排夜襲,不知對面有沒有想到。但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蜀軍軍營的戒備稱得上森嚴,黃權和石苞兩人并沒有讨到便宜。
一千人的夜襲小隊,回來了七百多人,其中還有将近四成帶傷,這顯然與我的“不要戀戰”、“勢頭不對就趕緊撤退”的初衷有所出入。當着兩人的面我沒說什麼,隻安撫了他們,叫人都去休息,私底下我叫來黃權單獨詢問,果然問出原因出在石苞身上。
兩人帶隊沖進蜀軍營地,還沒交戰就發覺蜀軍嚴陣以待,黃權當即提出撤退。但石苞認為既然已經沖入對方大營,總要盡力一戰、攪亂蜀軍的陣腳,回來才有面子。黃權無奈,隻得跟着力戰。
他們沒能占到便宜,付出了過高的代價,蜀軍的營地卻似乎并未因此陷入混亂。好在石苞确實是一員猛将,我調配給他們的也是最為精銳的士兵,才沒有造成更壞的結果。
黃權頗為慚愧地向我請罪,我安慰他一番,心裡知道這事不怪他。黃權是降将、隸屬于我,而石苞則是司馬懿的心腹愛将,又年輕氣盛。要讓石苞在行動中聽從黃權的意見,顯然是不可能的。
也是我欠考慮了,高估了石苞的服從性。他嘴上或許服我,心裡卻有自己的主意。少年得志的年輕武将,跟着的又是大佬,多半會有這個毛病。
不過我也沒必要為了這個事去找石苞的别扭。這件事的後果終究不太嚴重。到底有沒有吃癟,石苞自己心裡清楚。
按照原定計劃讓兩人負責留守營地,寅卯交替的時間節點,我帶着禁軍主力出發了。
從洛陽帶出來的禁軍兩萬人,除去戰損加上留下看守營地的,我帶足了一萬五千人。加上星寰等人帶來的江陵兵三千精銳,一萬八千多人在并不開闊的山林地形無法排出大陣,隊伍被拉長,顯得浩浩蕩蕩的,大張旗鼓地殺奔永安。
然後就這麼順利抵達了永安城下。
我非常吃驚地看着永安的城門在我眼前逐漸放大,直至肉眼能夠看到城牆上的旗幟和士兵。守軍看清我們的旗幟後頓時激動起來,揮動旗幟向我們示意。
等到我的中軍兵臨城下,城門早已大開,星寰率領的三千江陵兵列陣城下正在等我。
永安城裡也有少量守軍出來迎接,為首一名少年武将,神采飛揚地縱馬而來,沖着我大喊:“夏侯将軍!司馬昭恭候多時!”
我被這異乎尋常的順利進展弄得蒙圈。司馬昭熱情洋溢地根本不像是被圍困了兩個多月的樣子,倒像是……久别重逢的雙向奔赴?
少年武将來到我面前,炫技一般急停坐騎,熱切地看着我,大聲說:“叔權哥,總算把你盼來了!仲容兄呢?你沒見到他嗎?”
我稍稍有點緩過來,接受了眼前的司馬昭的确是本人,松懈下來之後露出笑意:“石校尉昨晚夜襲辛苦,今日責成他留守大營。”
司馬昭一拍大腿:“仲容兄果然立功了!我就說父親偏心,不肯把這機會給我!”
我心想的确偏心。這麼危險的工作,怎麼能讓親生兒子去?
嘴上笑着勸慰:“朝廷天威浩蕩,禁軍精銳鋒芒盡出,反擊蜀賊近在眼前,子上還愁沒有立功的機會?事不宜遲,快些帶我去見司馬将軍,還有緊要事務需要馬上議定。”
我說的緊要事務自然是兩萬多援軍的安營紮寨問題。老實說進展這麼順利,倒讓我擔心起後方營地的安全。營地的位置不是秘密,倘若諸葛亮探聽到我們今日進軍,派重兵襲擊營地,僅靠留下的微薄兵力根本抵擋不了,辎重就全完了。
可是看星寰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又覺得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自己或許不用那麼焦慮。
大軍留在城外,我帶着星寰和兩個禁軍高級将領以及少量親兵,被司馬昭帶着,快馬入城,在府衙見到了早已準備好迎接我們的司馬懿。
一别數月,再見到司馬懿,我竟有種親切感油然而生。想起半年前我們在這永安城内的浴血會師,攜手拿下這座巴蜀門戶,如今又是我們兩人擔負起守住城池的重任,我不知道司馬懿是怎樣心情,至少我自己心中豪情頓生。
自己流血流汗開動腦筋搶來的地盤,當然要親自守住它!
不過見到司馬懿,就能明顯感覺到這兩個月他過得并不輕松。所有的壓力大概都扛在他一個人肩上了,他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更清瘦了,加上本來就身材高大,看起來像個衣服架子。對比司馬昭的少年不知愁滋味,不由地讓人從中窺探出著名權臣的父愛如山。
我跟司馬懿行禮相見,他的目光落在了星寰臉上,面色不改但語調微微揚起:“許久不見了,星先生。還以為當年先生一别京師,再無相見之日。”
星寰微微一笑,對司馬懿略施一禮:“當日一别,确有如此覺悟,不曾想有一日能與司馬将軍并肩作戰、守護大魏江山。”
司馬懿淡淡道:“先帝在時先生若肯如此相助,不知先帝該有多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