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得略有幾分微妙。說的時候，司馬懿有意無意，眼神還往我身上飄了飄。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星寰為什麼選了我，願意幫我、做我的軍師。比我有能耐的人多得是，天命所歸的寵兒更是近在眼前。我自己都覺得星寰選我做“主公”簡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忽略掉司馬懿語氣中那一絲微妙的妒恨，我迫不及待地與他商議紮營的事。聽說我帶來了大量的軍需物資，司馬懿立刻讓司馬昭親自負責協調營地，立刻全軍轉移。其餘軍務，等安頓下來之後再議。

物資比人重要。于是接下來這一整天，城内城外齊心合力，将留在營地的物資搶運入城。洛陽、江陵兩地趕來的援軍拔除營寨，全體轉移至永安城北，正兒八經地安下大營。

紮營之初，我就讓杜敏回家了。

小少爺這一路上跟着我吃苦受累險象環生，實打實體驗了一把軍旅人生，人看起來都粗犷了不少。他本來是不願意回家的，想繼續跟着我留在城外軍營，被我硬是趕回家了。我答應他，等打退蜀軍，我會正式把他征辟為幕僚，小少爺才高高興興進城去了。

這一幕被馬鈞看到，又是一陣争風吃醋，擠兌小少爺嬌生慣養哪裡吃得了行軍打仗的苦頭，弄得我哭笑不得。我這該死的成熟男人的魅力喲！

玩笑歸玩笑，到天黑總算趕着把所有這些事忙完，我和我帶來的援軍正式在永安城北駐紮下來，牢牢把控住了城池的北面。從形式上來看，等于是已經破了蜀軍的包圍網。

不過蜀軍的包圍網從一開始也不是太牢固。對于永安這樣規模的城池來說，他們的兵力還是嫌少了。

夜深如墨，軍營中篝火暗淡，疲憊了一天一夜的士兵們終于能夠休息，今夜軍中格外安靜，唯獨我興奮得睡不着。

中軍帳裡，我拉着星寰秉燭夜談。白天裡事情多，人也多，各種各樣的人來來往往地向我要命令，我根本沒時間跟他說話。結果從昨夜他神兵天降，到現在整整一天，我竟沒跟他說上幾句話。

軍帳中、燭光下，我興奮得忍不住搓手，看着星寰嘿嘿傻笑，眼睛盯着他一開一合的薄唇，耳朵聽着他在說話，卻大部分都沒過腦子。

他忽然眼皮一擡，睨着我道：“予方才所言，将軍可聽見了？”

“聽到了聽到了。”我忙輕咳一聲，“先生是說，帶人從江陵過來增援，趕上昨天夜裡的蜀軍夜襲，純粹是巧合。——可是我不信。”

他靜靜看我。

我笑得恃寵而驕、肆無忌憚：“對先生來說，才沒有什麼巧合呢！先生就是來救我的。沒有先生和筚帥他們及時趕到，我雖然不會輸，勢必會花上更多時間、消耗掉更多的兵員和精力，今天的原定作戰計劃很可能順勢取消，肯定就不會這麼順利了。此時此刻能像這樣安營紮寨完成會師，都是先生的功勞啊！”

他唇角淺淺彎起一點弧度，淡淡道：“将軍總是高估了予，實在叫人為難。”

我小聲辯解：“我永遠都是低估了先生。”

他非常非常輕地歎了一口氣，幾不可聞：“予終是入世太深。事已至此，索性全力以赴。要将軍以一己之力對抗兩個天命之人，實在也有些為難将軍了。”

兩個？他是說“兩個”麼？

我腦子裡一下浮現出羽扇綸巾、高深莫測的諸葛孔明和隐忍深沉、謀定後動的司馬仲達。再看看眼前的星寰，他原來也知道我不是那兩人的對手啊！

雖說有他在身邊，目前的局面已經遠遠超出了我所掌握的曆史走向。“改變”已經真切地在發生。我心中十分忐忑。

“先生看來，我們此番能夠擊退諸葛亮、守住永安城麼？”

他不答反問：“将軍以為呢？”

我想了想：“從兩軍對峙的局面來看，蜀軍優勢不大。他們人數雖多，但至多不過是我們三倍，兵力對比并不懸殊。我隻擔心……”

“将軍擔心什麼？”他含笑追問。

“擔心永安的人心所向。”我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