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當天,杜府成了永安社交界最耀眼的那顆星。
杜家父子非常重視這次詩會。倆人無數次向我報備細節,精準到準備什麼茶、什麼點心、安排什麼節目助興。我也是才知道,盡管戰事持續了這麼久,有門路的大商人們還是能夠迅速恢複,調集到稀缺的貨物。
錢财和人脈,缺一不可。我在籌備這場詩會的過程中慢慢回過味兒來,杜家也是在借這個機會向我展示他們家的實力,希望以後能夠持續長久地“合作共赢”。
終于有一天,我也體會到“官|商|勾|結”的爽快了。
準備到位,宣傳也不遺餘力,永安城幾乎沒有人不給面子,也沒有人不想接近我這個未來的一方主宰。因而到了當天,拿到請柬的青年才俊們個個盛裝打扮、精心修飾,衣服上的熏香味讓人噴嚏不斷。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辦的是什麼不正經詩會、要給自己選妃呢!
而我的主角曹植,自然不會輸給任何人。
為了顯示“與衆同樂”,曹植和我都沒穿官服。他穿了一身淺紫色的外袍,足以彰顯皇室貴胄的身份,外面再披一件雪白的鬥篷,發冠上點綴明珠和寶石,精心修飾的容顔豐神俊朗、燦若晨星。
跟他一比,那些年輕十幾二十歲、臉上滿滿膠原蛋白的毛頭小子們簡直如同垃圾。他一到場,衆人看呆的看呆、臉紅的臉紅,還有個愣頭青直接把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讓曹植自己都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老實說,連我也有些心跳加速。畢竟是叔侄,曹植和曹叡從某些角度來看,相貌頗有幾分神似。尤其是他現在打扮成這個樣子,更是讓我恍惚間将他幻視成曹叡。
而我自己,保持我的“猛将”人設,穿了一身黑色的勁裝,搭配紫金發冠,挎着佩劍。這衣服和發冠都是曹叡賜給我的,面料和做工皆為上乘,穿在身上就能憑空增添氣質。
跟我一起陪同曹植的,還有一個司馬昭,一身紅衣、神采奕奕、少年英武。
這實在是一種頗為奇詭的組合。司馬昭和曹植,放在正史之中,他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交集,更不可能有什麼私交。
此時此刻,他們卻一同出現在一個私人聚會上。
司馬昭是我一開始便決定帶來的,但我不太确定曹植的态度,特意提前問了一嘴。曹植欣然同意,還叫我設法安排司馬二公子好好露一手。
能讓司馬昭表現的機會,肯定不是寫詩作賦。
所謂詩會,本質上不過是個社交的由頭。現場布置類似于現在的自助酒會,由做東的主家提供酒水、小食,參會者互相寒暄攀談,聯絡感情、認識新人。
看看時辰到了、人也到得差不多,杜敏幫我清場,我作為召集人講了一番開場白,公布了詩會的玩法——盒子裡放着五個題目,願意參與的人每人抽取一個進行創作,一個時辰後發布作品,由衆人品評,選出三甲。
通俗點說,就是即興命題小作文。
主評審理所當然是曹植。為了公平,他也因此不參與比賽。為了讓衆人領略當世第一才子的風采,曹植随手指了一人,叫他出個題目。
被指到的年輕人誠惶誠恐,慌得不行,在曹植的反複鼓勵下,最後不知想到什麼,給了個“阿姊”的題目。
曹植笑了:“吾有阿兄,未有阿姊。這題目倒頗有幾分意思。”
他隻用了短短時間便作出一首五言詩,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副田園牧歌般的布衣生活,大約是他隐藏心中的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境。
那幅畫卷中有他的阿爹阿娘、也有阿兄阿姊,放牧打獵、織布刺繡,生活清貧但其樂融融,不再有為了争奪繼承人而兄弟阋牆、父子隔閡的悲劇。
曹植的詩作自然是赢得了交口稱贊,但我看他臉上的笑容仍是克制而疏離的。經曆了這麼多,不惑之年的曹植,早已不可能是當年意氣風發、豪放不羁的輕狂少年。
有他開了頭,有志于在詩會上嶄露頭角的參賽者們開始了各自的創作。為了不讓場面無聊,助興節目開始輪番上演。事實上對于那些參賽者們來說不啻為一種幹擾,但這也恰恰是詩會的樂趣所在。要是大家各自拿到題目之後便專心解答,與考試又有什麼區别?
我作為主辦者,吟詩作賦非我所長,自然不想費這個腦筋。而司馬昭也志不在此,一早私下裡跟我說,能否不參賽、隻出席。
于是我讓司馬昭負責表演一個節目,并且和他一起做了準備。
詩會雖然沒有安排歌姬舞女的表演,樂師們是一直都在的,負責彈奏一些助興的曲子。幾首曲子過後,司馬昭持劍上場,自請表演劍舞。
現場的氣氛由此被帶入一個小高潮。誰不想看司馬公子舞劍呢?原本有些熱鬧的現場安靜下來,苦思冥想的才子們暫時放下自己的文章,人人的視線都落在司馬昭身上。
曹植的興緻也被勾起:“司馬公子的劍舞,吾亦不曾見。今日卻是托叔權的福了。”
我笑道:“為殿下獻技,也是子上的榮幸。若是殿下不嫌棄,夏侯稱願撫琴為伴。”
曹植興緻更高,微微挑眉:“叔權撫琴,子上舞劍。在座諸位都有福了。”
其他人也附和着稱贊,場面甚是熱烈。一時間,倒沒人在意比賽詩賦這件事了。
我起身來到琴師身旁,對方已經主動讓出位置。我坐下之後試了試琴弦的手感,覺得大差不差,便用眼神示意司馬昭可以準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