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故地重遊、找找看?”我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我是說真的,并非試探。”
黃權久久不語,大約是在估量我的話。
我決定将他加入小隊名單時,不是沒有人質疑。沈鐘就很擔心我帶着一個降将返回原來的國家,就好像羊入虎口、自投羅網。假如黃權在成都已無親人還好說,他還有妻子和兒子,很難說會不會突然反水,将我們一行人當作重投蜀漢的投名狀。
但我覺得不會。以我對黃權的了解,以我對人性的了解。
我輕聲道:“前去看看又無妨。若是夫人已經搬家去了别處,也算了卻将軍一樁心事。”
黃權終于遲疑着點了點頭:“公子,往這邊走。”
一般來說,不管在哪個國家哪個朝廷,無論朝廷賜宅還是自己置辦家産,官職地位和家族名望差不多的府邸通常會聚集在相距不遠的區域,自然而然地形成權貴住宅區,與小門小戶、平民百姓區分開來。
黃權帶我離開原本閑逛的商區,越走行人越少,屋舍逐漸變得高大華麗起來,看上去是有那麼點“高官住宅區”的意思了。
待到一處門前有兩個石鼓的宅院外,黃權逐漸放緩了腳步。我以為到了,順着他的目光仔細觀察,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武将之家的門外,通常會擺放用作象征意義的兵器,而非石墩、石鼓這類裝飾。我怎麼看那戶人家的大門,怎麼覺得不像是武将的府邸。
黃權沉默了許久,自言自語一般沉吟:“好似換了主人。”
實際上,古代不是每座宅院都會像電視劇裡那樣,在大門上挂一塊牌匾,寫着某某宅邸。這間宅院就沒有牌匾。我們在外面站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有個家仆模樣的人從側門出來,我們趕緊跟上那人。
我小聲問黃權是不是認識的人,他搖頭表示不是。我索性大膽追上那人,作揖行禮後問道:“我等是從外鄉前來做生意的,尋訪故人,可否請問府上主人名諱?”
那個家仆打量了我們一番,帶着明顯的戒備回答道:“我家主人乃是綏軍将軍楊長史。你等是我家主人的故舊麼?可有書信為證?”
……誰?綏軍将軍楊長史、這人是誰?我隻恨自己沒有某度百科,無法當場翻閱。【注】
黃權恭謹地回答:“原來是楊公府上,那是我等找錯了。不知這處宅院,一直是楊公世居麼?”
家仆搖搖頭:“我聽說原本的主家好像姓黃,将宅子賣給我們主家之後,搬去别處居住了。你們尋的莫非是原先的主家?”
我趕忙說:“也不是。我們原本尋的人家姓白。看來真是我等記錯了。”
一番解釋将家仆糊弄過去之後,我帶着黃權跟親兵,趕緊從另外的路迂回往客棧的方向走。邊走,我們邊猜測這個“綏軍将軍”會是什麼人。
“若是見到本人,說不能還能認出。”黃權說到,“不過七八年,變化應當不大。”
我被他提醒:“這樣一說,公衡兄務必謹慎。兄離開此地也不過七八年,遇上故人,難免叫人認出來。”
黃權苦笑:“黃某并非那麼出名的人物。連妻子變賣了宅邸,都不知搬去了何處。”
我隻好盡力安撫他:“我們要在這裡至少一個月。隻要他們沒有搬去别的城池,多半能夠找到。”
黃權不語,心緒看似有些低落。我想了想,我連自己的兄弟在哪裡都找不到,安慰人家一定能找到妻兒團圓,實在欠缺說服力。
“公衡兄,”我輕聲道,“從明天開始,你我各帶一名親兵,分頭尋找線索吧。”
他有點吃驚地看着我。
我笑笑:“若是找到了,你不想把他們帶回去,再不必分隔兩地、牽腸挂肚?”
他的表情愈發難以置信,沉默片刻,低聲道:“莫非你帶我來的時候,便已決定……”
“這是我的心願之一。”我笑着說,“我來找自己兄弟,怎麼能夠眼看着别人骨肉分離而無動于衷?”
我拍拍他的肩:“找一個也是找,找兩個也是找。說不定,你的妻兒比我兄弟要容易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