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宴席名為宴請,實則隻能算是普通家宴,倒是頗有幾分蜀中特色,菜品的口味與我在荊楚常吃的不同,多了幾分鮮辣滋味,我倒也吃得挺開心。
不過司馬昭其實吃不慣,偷偷有擠眉弄眼、擦汗抹額的小動作。比起他那個端方内斂的大哥,司馬二公子一慣真性情,時常為此被父親訓誡。
趙統和銀屏的話題主要集中在我身上。
起初還談些生意上的事,我可以把杜敏推出去扛着。杜小公子也不負我所望,把生意上的事說得頭頭是道,倒也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待到宴席深處,話題難免四處發散,為了不冷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趙統面向我道:“那日在酒樓相見,趙某便覺得二位姿容不凡。既然知曉二位皆是習武之人,倒讓趙某心癢難耐,想着若能有機會切磋一番,不知該有多好。”
我略一遲疑,趕忙推脫:“趙将軍說笑了。我二人胡亂學一些防身的粗糙功夫,怎能與将門虎子相比?實在是擡舉我們了。”
趙統哈地笑一聲:“趙某可擔不起這一句将門虎子。家父威名,到我手上不剩一半,實在慚愧至極。”
銀屏悠悠道:“我與兄長亦不曾令關氏光耀門楣,反倒落得行商維持生計,真叫人贻笑大方。”
氣氛頓時便有些微妙。這話不好接,不光我不好接,他們自己也不好接。趙雲、關羽都是名将,在後世的名聲更是遠大于當今,可他們的功績和名聲卻都止于一代。不僅是他們,三國時代大抵如此。很多名将名士的子孫大都才能普通、名聲一般。
如同司馬家這樣,父子三人接力,實在很難得,難怪是他們家笑到了最後。
“咣”一聲,馬越将手中茶盞用力拍在食案上,擡眼看向司馬昭:“某見擱□□格魁梧、身姿矯健,欲同閣下切磋幾手,以為助興。閣下意下如何?”
司馬昭的眉毛輕輕挑了一下,顯然興趣十足,在我來不及開口阻止前立刻應允:“好啊!正合我意!”
趙統呵呵輕笑:“切磋助興,兩位點到為止,切不可傷及彼此。”
行了,沒有我什麼發表意見的餘地,這事就這麼定了。司馬昭還在看着我,目光熱切,眼中懷着少年人特有的熱血與張揚,我隻好輕輕點了一下頭。
其實我不該做這個表态。司馬昭和杜敏都看着我、等我拿主意、等我首肯,這樣子看在誰眼裡都能立刻明白我才是團隊核心,他們倆做事都是要看我眼色的。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破罐破摔了。
那邊馬越從身後抽出一個沉重的東西,鐵棍一樣的,“啪”一聲拍在身前地闆上,原來是一支鐵鞭,粗聲粗氣道:“某慣用此鞭。隻是這鞭子力氣霸道,席間比試恐怕傷人。不如赤手空拳走一遭?”
司馬昭看着那根鐵鞭,哈哈笑道:“這兵器可不常見,倒讓我興緻盎然。機會難得,不如就讓我領教一二?”
随即他轉向趙統:“隻是我等今日是來赴宴的,并未攜帶兵刃。不知可否借一把刀?”
趙統點頭:“是我等失禮。”
随後拿起自己放在一旁地闆上的環首刀遞向司馬昭:“如不嫌棄,請用我的佩刀。”
司馬昭起身行了一禮,上前接了刀,抽出刀刃看了一眼。刀芒雪亮,刀鋒銳利,一看便是一柄精工鍛造的好刀。
司馬昭看向趙統的神色多了一份尊敬和肅然:“如此寶刀,将軍怎舍得将它借給外人。”
趙統呵呵輕笑,目光中更多了幾分玩味,道:“寶刀配英雄,才是它的本分。實不相瞞,此刀乃是家父為我及冠專門托人打造,希望公子小心使用。行遠也要點到為止才好。”
不知不覺,他對司馬昭說話的口吻以及稱呼早就不是對一個家仆下人。我知道司馬昭的氣質藏不住,我自己也一樣。比起杜敏那種商家小公子,我倆衣着再樸素,也能讓人瞧出身在上位的意思。
我已經破罐破摔,随他們去了。還有一個銀屏坐在主位上,雖然沒說話但眼神一樣犀利,一刻不停盯着我呢。
司馬昭和馬越起身走到堂前,一個持刀、一個執鞭,規規矩矩行過了禮,眼神交彙,不約而同起手出招。
鐵鞭這種武器用的人一向不多,除非是對自己的力量特别有自信的人才會喜歡。從馬越亮出鐵鞭那一刻起,我們便能知道他是一名力量型選手。
而司馬昭的力氣也不差。這家夥自己用的環首刀是特别打造的,比普通的量産型要厚實大約三成,使用時力量感更強。倘若讓司馬昭用自己的刀來跟馬越比試,我對他有絕對的信心。
可他現在用的是趙統的刀,我不太清楚是什麼情況,應該不會用不慣,但肯定不如自己的愛刀用得趁手。
再者,這場比試到底要到什麼程度,也很有講究。切磋切磋,點到為止,大家都知道不能傷人,可要不要分出勝負呢?對方心裡又是怎麼想的?是真的想試探我們的虛實,還是單純隻是交個朋友?
我滿心糾結,對于兩人精彩的騰挪翻轉都無心欣賞。倒是不經意間,發現杜敏兩眼放光,看得十分專注,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杜敏對于行軍打仗依然心存憧憬。這一路入川,他是唯一一個不在行伍的人,大家都很照顧他,反而讓他對軍中之事更為向往。
司馬昭又一次四兩撥千斤撥開馬越的鐵鞭,趙統忽然叫了一聲“好”,撫掌贊道:“好身手!好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