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寡欲倒也……
高擡了。
玄凝晃着她阿媫的手,撒嬌道:“算我求你了阿媫,他三番兩次拒絕長公主,若真落到她手裡,那便是生不如死。”
玄遙視若無睹,依舊固執己見,“他的死活與我無關,我隻要看好你的性命。”
“阿媫,你不要那麼冷漠嘛,我也沒讓你幫我,你隻要袖手旁觀就可以了。”
“我既是你阿媫,就更不可能看着你為了區區一個侽寵惹火上身。”
……
窗戶開着,她們二人的争執聲越來越大,大到一字不落地落到棠宋羽耳朵裡。
突然,争執聲戛然而止。
腳步聲接近,他合了眼睛,假裝淺寐。
陽光被影子擋在身後,打量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許久。
久聞君子蘭長得卓越,如今一看,到還真是稱得上天景城第一美人。
玄遙的視線又落到那人纏滿繃布的腿膝上,回頭剮了玄凝一眼,起步離開。
“阿媫……”
玄凝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幾步,又來到樹下。
院内紫藤淋了雨,落了滿地丁香。
玄遙低頭看了良久,開口道:“有個辦法,既可以保全他的性命,又可以讓這場争奪停歇,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玄凝臉色一變,看着自家母親的眼神也變得凝重。
“讓他跟我……”
“不行。”
玄凝回絕的毫不猶豫,她知道母親斷然不會奪她所好,她是想用利用自己的身份,收棠宋羽為侽寵,如此,長公主自不會與玄家莊主争搶,
可是這樣一來,便是長輩下場為她撐腰,陛下會怎麼想。
天景城又要如何議論玄家,如何議論棠宋羽。
共侍母子兩君……她能想到那會是什麼樣的污言穢語。
她如此堅決,玄遙皺眉不解,“你還有比這更好的法子?”
紫樹藤花下,紅衣身影靜靜伫立。
大半晌後,玄凝搖了搖頭。
她望着滿樹星碎,拈指彈落了垂挂的花間凝珠。
“我要堂堂正正将他迎進門。”
即便腳下荊棘叢生,前路危機四伏,
斷頭崖處,她也不懼。
“你想……”意識到她想做什麼,玄遙冷了臉,厲聲道:“不行。”
“既然陛下想隔山觀虎鬥,那明日我就進宮,求陛下賜我與棠宋羽大婚,不管同意與否,她也休想置身事外。”
“玄凝,你是要為了一個男子,将所有人拉下水嗎。”
“師父常說,天命定人。”
*
白衣翩跹,三千銀絲如綢紗般随風流動,鏡釋行踩着流雲劍,自山頂緩緩而落。
小女君百無聊賴,正握着劍在嶙峋山壁上刻字,見他飄下來,兩眼發亮問道:“你就是我師父?”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鏡釋行垂眼看到山壁上刻着歪歪斜斜六個大字:
[玄女到此一氵]
“昆侖宗訓規,嚴禁在石牆上刻字塗抹,違者罰挑山石兩百石。”
“師父,我初來乍到,不知道山上有這規矩。”小女君嗲着聲音說話時,攥着他的衣袖搖晃,“不知者無罪,師父你就放我這一回?”
鏡釋行打掉她的手,将被她扯皺的袖子理好。
“念你初犯,減至一百石,現在就去。”
小女君明顯不服,指着他咒道:“你等着,我以後要讓你哭着來哄我。”
鏡釋行目無波瀾,捏訣将人送到山腳下。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昆侖山上,山石堆積成災。
小女君個子長得飛快,脾氣也愈發長進。
一日,她和師父又起了争執大吵一架,大半夜背着劍就要下山回家。
那句狠咒,也就此應驗。
鏡釋行夢中驚醒時,發現她不見蹤影,衣冠未及整,攜着流雲劍飛出,沿山路尋人。
最後在山腳下,他尋到了她的身影,于是匆匆落下,一把将人抱在懷裡。
“是師父錯了,你莫要生師父的氣。”
玄凝毫不留情地将人推開,看着他臉上淚痕,挑眉輕笑道:
“天命定人,師父,你的天命亂了。”
“那又如何。”他握住她溫熱的手腕,“吾已窺得天命,受得天懲,吉兇順逆,已無懼矣。”②
*
“天命定人,得運在己。我若不試試又怎知吉兇定數。”
玄凝摸出脖間的吊墜,紅繩鮮豔,白玉溫潤。那是她長命鎖上取下的一塊刻字玉石,如今已戴十四載。
她一把扯斷紅繩,将玉石攥在手中。
“玄家列祖列宗若真在天上看着,自會保佑我無事。”
她這執拗的性子,倒是跟自己如出一轍。
玄遙早早注意到她眼下烏紫,出于心疼,總算肯退讓,“你要進宮,總要換一身行頭吧,随我回清池莊。”
“阿媫,你先過去,墨雲還在這,我随後就到。”
“墨雲餓的已經自己尋路回馬廄了,你要如何随後就到?”
這馬,倒是挺會自力更生。
玄凝撓了撓臉,尴尬道:“我還要和棠畫師說幾句話。”
“……你快點。”玄遙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先行離開。
玄凝進屋時,棠宋羽還閉着眼,看樣子已經熟睡。
她俯身将手中玉墜系在了他細頸上,動作輕柔,生怕驚擾了美人好夢。
寥寥幾面,他不信她,在所難免。
她學疏才淺,說不出來什麼好話,便隻能用此物聊表心意。
玄家祖宗們若在看着,也請保佑他永綏吉劭,順遂無憂。③
白玉一直在手心攥着,尚有她的體溫,理應不會激醒人。然而當她捏着白玉放進他衣領時,棠宋羽卻緩緩睜開了眼。
玄凝下意識彈開身子,反應過來自己又不是來偷東西的,便理直氣壯道:“戴着,不許摘。”
說完,她臉一紅,狼狽跑開。
腳步聲出了院門,便再也沒有聲音了。
棠宋羽撐着身子艱難坐起,未放好的玉墜随他動作從衣領掉出。
光照下,白玉中隐隐透出絲縷柔青,镌刻的“凝”字雖已模糊,卻也可以辨别筆畫。
他摩挲着字眼,漫長的時間後,白玉重歸溫田。
“如此也算,眼中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