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該死,大半夜鬼叫什麼?”天覃隔着門問道。
男侍臉色白如死屍一般,指着宮殿檐下搖晃的黑影道:“小的剛剛看走了眼,把鈴铛看成了手。”
荻花順着他的手指往上看,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不對。
燈籠是何時滅的?
黑影雖然在搖晃,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荻花踩着男侍的背,提着燈籠往上照,卻在看清那黑影後,吓得差點從他背上摔下來。
那分明就是一串死人的手,被針線穿起來吊在檐下,還在順着平整切口往下滲血。
長公主聽門外遲遲沒有動靜,一打開門,就看見荻花拿着長鈎在鈎什麼東西。
荻花聽到聲音,拿着長鈎轉回頭,動作幅度一大,切口邊沿滲出的血滴甩了長公主一臉。
“什麼東西?”
天覃擦着臉上的水漬,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血。
取下來的人手蒼白如蠟,玄家有心,特意為她挑選了幾雙好看的手,替她裝飾東宮。
此事玄凝一概不知,長公主受驚時,她正乖乖泡在木桶裡聽玄遙唠叨。
“還好隻是斑毒蟲,受驚會分泌一種毒液,讓人短暫失明,服藥加每日熱熏三四日就能恢複。還有你脖子上的紅淤,擦上膏藥,十天之内能恢複。以後你出門還是帶人跟着才行,不然我不放心。”
或許是死裡逃生,往日聽得厭煩的話語,如今聽起來卻倍感親切。
面前水霧缭繞,玄凝隻能感到溫熱拂過雙眼,她泡的太久,昏昏沉沉快要睡着時,被玄遙拎着耳朵從水裡提起。
“你晚上出宮,不直接回家,又跑去醫館找君子蘭。”
“……你怎麼又知道了。”
“天蜻醒了,我自然是要問的。”
水聲響動,玄凝站起身摸索到桶身跨了出來,身旁侍女連忙将幹淨沐巾裹在她身上。
“天蜻怎麼樣了?”
“那人沒下死手,你封住她的穴脈也暫緩了毒性蔓延,她正在房間躺着,雲泥在照顧她。”
玄遙将她身上水痕擦去,接來女侍手中的衣裳為她穿上。
“這人聲音聽着古怪,身手遠在我之上,我從未聽說過昆侖有擅于用毒的人物,不知長公主是如何認識她的。”
“如果是白天,以你的身手,斷不會被她近身下毒。”
她語氣笃定,玄凝心中生疑道:“阿媫知道她是誰?”
耳邊傳來系帶的聲音,玄遙卻遲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不回答就是回答,玄凝心了,也不再追問,等到那人醒來,她自然會問個水落石出。
門外傳來敲門聲,有男侍在門外傳話。
“莊主,東西已送到。”
“知道了,下去吧。”
得了令,男侍并未走,而是繼續說道:
“小莊主,長椿街醫館的醫師方才派人來傳話,說畫師流血過多昏迷不醒,問你要不要救。”
“什麼?”玄凝一着急,不分東南西北就往前走,所幸玄遙眼疾手快拉着,這才沒有一頭撞在屏風上。
好端端的,他怎就流血過多了?難不成也被人……不,長公主應該不會對他下死手。
她是醫師,救人為何要問她的意見。
“我要去……”
她話沒說完,就被人按住。
“凝凝,你如今兩眼不能視,還想做什麼?”
玄凝聽出母親在責怪她,轉念一想,她如今看不見,去了也是無用,況且她說了不再打擾他,還是不要出現在他身邊了。
隻是……
“告訴岑煦,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把他救回來。”
*
“她當真這麼說的?”
岑煦見醫傭點頭,無奈聳肩,回頭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棠宋羽唉聲歎氣道:“你聽見了,不是我想用這個法子的,是小莊主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把你救回來的。”
如果她歎氣時,眼中沒有發出精光,可能這番話會更加有信服力。
“我的寶貝蟲子總算派上用場了。”岑煦用筷子從罐子裡夾出一條深紅長蟲,在醫傭害怕的眼神中,将蟲子放在了棠宋羽臉上。
她剛放上去,棠宋羽就驚坐起身,臉上的長蟲也掉在了腿上。
不是吧,這麼見效?
棠宋羽好似做了什麼噩夢,醒來時驚魂未定,眼中沒有焦點,木讷地看着周圍喃喃道:“殿下……殿下呢?”
“你怎麼一醒來就要找她,她沒來。我都故意把你的情況說的嚴重了,她還是沒來。你死心吧,以後莫要再幹出傷害自己挽回對方的傻事。”
岑煦抓起長蟲就要往回塞,他卻一把按住她的胳膊問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
玄家是升了紅光,但是她又不是玄家人,自然也不清楚其中内情。隻是聽醫傭說,小莊主回去時,是被人攙扶着進門的。
“你昏迷不醒,為何會覺得小莊主出事。”
他明明沒流多少血,傷口都結痂了,人卻遲遲不醒。
岑煦試了很多辦法,就差在他耳邊敲鑼打鼓了。
黎族前身是巫族,多少有點玄乎的法子。長蟲赤紅鱗甲冰冷,又是祥物,岑煦便照着驅邪的法子去治他,沒想到奏效這麼快。
棠宋羽神情一滞,手緩緩落下,攤在腿上一動不動。
半晌,他望着掌心低聲道:
“我……好像看見了……”
冥冥之中,他見到玄凝被人按在地上,命垂一線。
“我看你是還沒睡醒,你現在倒頭繼續睡,說不定還能夢到你和殿下耳鬓厮磨呢。”
岑煦雖用巫法,但她本人對這些并不信,隻當他是被長蟲驚擾了美夢,拿着罐子就走。
“隻是夢嗎……”
無人理會他的呓語,棠宋羽擡眸又問:“所以……她無事對嗎?”
岑煦轉過身,不解道:“怎麼,你很希望她有事?”
“沒……”他垂下頭,望着手掌纏繞的繃布,心聲小到連自己都聽不見。
“我希望她無事。”
木門悄然關上,棠宋羽摸出鎖骨間的玉墜,不知是否是錯覺,白玉的光澤比昨天看時有些黯淡。
她把長命鎖上的玉石給了他,她若因此出事,他心下怎會過意。
“凝……”他用指尖描繪她的名字,下意識臨摹了一遍又一遍。
燭火燃盡時,棠宋羽解開了紅繩。
凝字太重,他命輕,不配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