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宿山莊位于城西,相較于玄家别的山莊,這裡地勢高聳,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讓玄遙一眼看中其價值,挖空山體修築地宮,除了關押罪人,辰宿莊還是情報樞紐和隐寸訓練的地方。
山上腳步聲急促,玄遙一聲令下,莊中隐寸皆聞聲出動。
玄凝聽見陣仗這麼大,放下了想要打開車門的手。
“既然要養傷,就好生歇養吧。”
她退了一步。
臉上依舊籠着馬車投下來的影子。
夢中情節仿佛在她身上應驗,棠宋羽目不轉睛盯着她失神的眼睛。
正想問她的情況,卻見她又往後退了兩步。
隻是這一次,陰影不再遮擋,她站在陽光下。
長發馬尾半垂身前,一身嫩鵝黃織金緞圓領長袍,被陽光照耀的熠熠生輝,宛如打翻了的金箔,在未幹的明膠上再次留下璀璨奪目。
光焰萬丈,看得棠宋羽眼中酸澀。
他縮回了頭,垂眸望着傷腿。
她本就是金貴之人,與他,終究是萍水相逢。
不該他問的事情,不該他關心的人……
便……
随她而去。
馬車緩緩向前,身後腳步聲接踵而至。
玄凝聽着馬蹄聲離去的方向,喉間一熱,大聲道了出來。
“你也珍重。”
無論他是否在意她的珍重。
玄凝隻想對得起自己内心,追一個無悔無恨。
風中飄來淡淡一聲“嗯”。
玄凝确定那是他的聲音,低頭而笑,彎腰拂着膝蓋塵土。
下來的太急,在半山腰時就已經踩空。
不過能換來他的一字……也是值了。
“倒也不枉我對你……用心。”
玄遙握着她長命鎖上的玉石,站在她身後看了一會兒,歎氣道:“回去吧。”
“阿媫手上拿的什麼?”
要不是她雙目無神,玄遙幾乎都要以為她恢複了視力。
見紅影搖晃似在試探,玄凝笑道:“聽到的,在半山腰時,你攔下了女侍。”
聞聲,紅影放了下去。
“你耳朵這麼靈敏,阿媫在你面前還有沒有點隐私了。”
“隻要阿媫别把侽寵帶來,還是有隐私的。”
“……就你鬼機靈。”
玄遙扶着她的胳膊,将手中之物遞到她手心。
“拿好,你的玉和面紗。”
面紗?
離了玉石的柔軟綢紗在掌心無輕無重,沒有半點分量。
她湊近試圖去看,卻隻嗅到了淡淡的草藥香氣。
“他居然還留着。”
自言自語時,玄遙已扶着她步上台階。
“你以後,莫要随便将長命玉石贈人,尤其是男子,不吉利。”
雖是告誡,語氣卻并不苛刻,玄凝聞言問:“這是何說法?”
說法多了去,有說男子命賤,無法承載玉石之氣,或借玉石之氣反壓;也有說玉石有靈,護佑平安,若無端易主,則對玉石不敬,遭玉石反噬,若想破除隻有将收贈人殺了,用鮮血灑玉,告慰玉靈。
玄遙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發現玄凝偷偷将玉石贈人時,她隻想着趕緊把那人殺了。
要不是看在玄凝喜歡的份上……
“總之,不許再贈出去。”
母親又點了一下腦袋,玄凝捂着腦袋佯裝疼道:“哎呦,被點到聽穴什麼也聽不見了……”
“你當阿媫傻,聽穴是長在頭上的嗎?”
“你說什麼,哎我怎麼聽不見。”
玄遙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
“少貧嘴,練功去。”
玄凝卻指着某處道:“阿媫,你看那裡是不是有隻蝴蝶?”
玄遙順着她的手指望去,正是好春光,小路花團錦簇,何止一隻蝴蝶停留。
蝴蝶醉了花蜜,舞步輕盈不再,身姿搖搖欲墜,欲要在蓄暖熏香之所停留小憩,一陣風吹過,将她的翅膀吹得急促,無法落腳歇息。長風暖綿不止,蝶翼撲朔了百下,終是順着風飄到了女子面前。
長公主揮手趕走了蝴蝶,暖光灑在她身上,更是豐神綽約。
男子撫身摩挲,天覃盈盈一笑,腰肢在他手中如遊蛇般晃動,引得身下貌美輕吟,神思軒邈。
他望着碧天,顫聲憂慮道:“陛下若是知道了……”
“陛下這個時辰還在用午膳呢,你害怕什麼?”天覃俯身重咬,似是懲罰他如此掃興,得了反應又擡頭道:“再說,齊美人多久沒得陛下恩澤了,怕是連怎麼服侍都忘了。”
齊美人不悅瞥她一眼,似是嬌嗔道:“還不是怪殿下惹陛下不悅,連帶着後宮所有人都得不到陛下寵恩。”
“你這張嘴啊……”天覃彎着嘴角,眯眼打量:“真是掃興,難怪不得陛下喜歡。”
她起身便要離去,齊美人連忙拉回她,一口“姐姐”“好姐姐”的叫着哄着,直到長公主眉頭舒展了,他才松口氣。
“長公主殿下,你就看在卑内可憐的份上,将我要了去吧,讓卑内留東宮伺候你。”
天覃摸着他光滑潔白的下巴,擡起悠悠道:“你長得雖美……但不如他。”
“不過你這說話不讨巧的勁,倒是和他很像。”
“……是哪位美人,勾得公主魂都飛走了。”
齊美人幽怨的眼神倒叫她眼中光彩忽閃,捧着臉親了上去:“皺眉的時候,也有幾分像他。”
身影再次重疊,晴空之下,園中已無春風,被揮走的蝴蝶趁機停靠在花樹上,不想被人用指尖輕輕撚住了翅膀。
蝴蝶在手中掙紮,天英打量着指尖弱蟲,眼眸中情緒淡然無味,嘴角卻沉了下去。
破碎的蝶翼從指尖滑落,在指紋留下斑斓光澤。
斷了翅膀的蝴蝶掉在草叢間,不斷翻動着身體,試圖再次飛起。
微風習習,蝴蝶借力振翅,盡管有所殘缺,舞姿狼狽,卻也随着風高飛。
玄凝感到有什麼東西停在了她頭上,聲音雖小,入耳卻如扇風。
未曾簪花,哪來的蝴蝶停留。
指尖輕紗纏繞,她正把玩着頸上白玉,忽聞後山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