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叫莊主,罪人不行了!”
“難道是醒神灌太多了?可是我是按照莊主吩咐的藥量……”
“别找原因了,她要是死了,莊主非拿我們做藥人不可。”
女子神情焦灼,卻聽到來人回禀:“莊主剛得了陛下召令,現已離莊。”
“那怎麼辦?”
“要不……去請小莊主?”
“她現在是個瞎子,你叫她來作甚?”
“瞎子怎麼了,瞎子也能做主。”
聲音從兩人頭上響起,隐寸一擡頭,就看見她們口中的“瞎子”正晃悠悠地站在地宮門上,似乎注意到視線,低眸微微笑道:“不就是藥量太大,吐出來不就好了。”
“小莊主。”
“小莊主卑職萬死,卑職不是有意——”
玄凝躍下兩人面前,擡手制止:“好了,你也沒說錯,不用謝罪,快給我帶路。”
唉,生在玄家,連瞎了都不得安甯。
辰宿地宮蜿蜒向下,道路曲折複雜,機關密布,若非熟識地形布局,擅闖隻有死路一條。
通道幽暗,每隔五步牆上挂着一稀玉燈,隐隐透出蠟油氣味。
玄凝暗暗數着明燈,上次進來沒走多久就到了,這次怎走了那麼久,都已經過了三百稀玉燈,前面的腳步還未停下。
她依稀知道地宮有數層,每層關押的罪人危險程度也都不一樣。
看來母親對她還是手下留情,沒把她關最裡面。
通道中時不時有風灌進,也隻是微微掀起衣擺,直到嗚咽聲漸近,玄凝覺得衣袍下擺一涼,風從下而上拂過,晃得馬尾在身側飄動,面前的腳步聲随之停下。
“小莊主,到了。”
玄凝細細感知,風聲幽寒,吹得她脖頸間起了雞皮疙瘩。
她正要過去,卻被身旁隐寸拉住:“小莊主小心,斷崖無路。”
!地宮深處竟然是斷崖。
她心下驚訝,面上還要裝作雲淡風輕,抓着隐寸胳膊:“帶路。”
腳下搖晃,有鐵鍊之聲,玄凝推斷這是連接斷崖的懸梯,周身不斷有上升氣流,刮得她一身春日黃袍失了溫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下面有多深?”
“回小莊主,深不見底。”
難怪如此寒冷,玄遙是把西山地底也給挖空了嗎?
未等她細想,随着腳下步子愈發急促,眼前光亮更加耀眼,有人正交頭接耳,見她來後,都紛紛行禮。
“罪人呢?”
隐寸也是愣了一下,驚訝道:“她醒了……”
那倒好,不用她去扣嗓子眼了。
方台之上,無數玉燈燃明,圓鏡呈對角擺放,将明亮燈火共同折射在中心。
正中心跪着一道身影,手腳皆被鐵鍊捆綁,而鐵鍊的另一端,是垂落的巨石。
那人一身燈火,亮的反光,聽見腳步聲,她緩緩擡起頭,盯着來人,阙然笑道:“小莊主……你來看我了……”
“聽說你要死了,就來看看,想不到你如此掃興,居然沒死。”
“呵呵……那還真是……辜負小殿下期許了……”
“哪裡的話,我對你不曾有期許,你是生是死,與我而言不過就是飯前甜糕,有則啖,無則喫飯也。”
玄凝不顧阻攔,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臉細細摸索道:“你說你長得入不了我的眼睛,可我摸着怎麼是美人骨相。”
魇魔被光照的眼睛血紅,她一蹲下,便将光亮擋在身後,使得魇魔有半刻恍惚。不過很快,她擡頭瞪着玄凝,卻見她雙目晦暗,不免嗤笑道:“我還以為……莊主醫術了得,很快就能将你……眼睛醫好。”
“阿媫醫術的确了得,是我嫌藥苦,不肯喝罷。”她倏爾一笑:“你不想我看見,那剛好遂了你的意願。”
“呵呵……小莊主對我可真是關照……”
手指觸碰到凹凸不平的皮膚,玄凝挑眉道:“我說美人怎麼妄自菲薄,原來是毀了皮相。”
她看不見魇魔神情變得陰狠,隻聽見承載着巨石的鐵鍊開始搖晃,便迅速閃身退後。
光芒再次刺入魇魔眼睛,她痛苦地合上眼,嘴邊凄厲笑道:“呵呵——玄家如今也就這點本事,困住我算什麼,有本事就殺了我,反正……”
“反正你也是該死之人嗎?”
魇魔擡起頭,望着不知死活的女君,目中怒火似要将她撕扯咬碎。
“我該死?那你們也都該死!尤其是你,最該被千刀萬剮!”
好大的仇恨。
玄凝被她毫無由頭的怒火攪得滿肚子疑問,負手問道:“加上今天,我和你就見了兩面,你怎麼如此恨我,我是殺了你全家還是擋了你财路?好歹讓我知道個緣由,也好讓我有所愧疚不是?”
“哼……小莊主想套話?你這手段還不如天家萬分之一……”
她臉色忽的一變,玄凝嘴角噙着得逞笑意,揚手将馬尾甩到腦後。
“哎呀,我好像聽到了‘天家’二字呢。”
笑容來得快,去得也快,玄凝沉着嘴角,緩緩俯身道:“天家哪位?先皇?親王?還是……當今陛下?”
身下人倒舍得閉了口,一聲不哼。
關了嘴巴不要緊,心髒脈搏可還都在跳着。
玄凝溫柔地擡起她的臉,在她傷處撫摸道:“都不是,難不成……你是長公主的人?”
“哦,我說的長公主,是皇長公主,也就是……陛下的姐姐。”
那個按照長幼之序本應繼位天子的皇長子,在天子登基後,自願前去沃城照顧先皇,算起來也過去十五載了。
她說話一字一句,語速格外緩慢,就是為了捕捉某一瞬間的心跳聲。
如她所願,在提到姐姐這個字眼後,魇魔的心跳劇烈抖動,盡管隻有一瞬間,倒也足夠驗證玄凝的猜想。
“還真是啊。”
“呵呵呵……你以為你很聰明嗎?”魇魔湊近低聲道:“不如你去翻翻玄家族譜,說不定能找到玄叢這個名字。”
“玄叢,是男名?”
“自然是男名。”
“說來我與小殿下真是有緣,既是同門……又是同族呢。”
玄凝眉頭緊鎖,掐着他的臉狠道:“你少來唬我,玄家族譜隻有女子可上,你若真是玄家之人,怎會不知。”
“……噗,小莊主……别害怕啊……我可……沒說我是……玄族……”
害怕?她心中半點畏懼都沒有,隻是懶得聽他胡說。玄凝甩開他的臉,離去時交代:“看好他,莫要讓他尋死。”
那人又在發瘋,隻是口中所喊讓玄凝聽得心煩。
“姐姐……阿遙姐姐……呵呵……”
“……”
他和她母親到底是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