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那時不願意陪她一起洗澡。
玄凝正低頭想着,忽然聽到他驚呼一聲,擡頭見他身形一晃,從閣樓上掉了下來。
她下意識伸出胳膊,那霧青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她懷中。
他緊緊摟着她的脖頸,渾身瑟縮,見自己無事,他小心翼翼睜開眼,望着她的眸眼猶如受驚小鹿般濕漉。
“小莊主……”
視線落到他露出的大片雪白,玄凝移開目光,将人迅速放下。
“……”
阿紫愣了一下,随後笑道:“小莊主長大了,與阿紫也生疏了。”
“我那時以為你是女孩子,親近時難免失了分寸,你不要多想。”
玄凝對他沒有任何心思,自然也就毫不拖泥帶水将兩人關系撇清。
阿紫看上去對她的話沒有多大反應,隻是笑着道:“小莊主剛才再找什麼?需要阿紫幫忙一起找嗎?”
他分明看見她打暈了人帶進來,卻坐視不管,還要幫她一起找?
“你為什麼在這裡?”
“小莊主要是好奇我的事情,那阿紫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算了。”玄凝轉過身去,沒有看到他戛然而止的笑容,“你知道玄家族譜放在哪裡了嗎?”
“族譜……紅福宗祠裡不就有一本嗎?”
“我要的是完整的,有男有女的那本。”
“小莊主為什麼要找……”
玄凝疑惑瞪他:“問這麼多幹嘛,你不幫我找就别開口打擾我。”
阿紫被她兇後,眸中迅速蒙了層水霧,盯着她的側臉委屈道:“族譜在小莊主面前左邊的書架的第一排第十三列。”
玄凝狐疑看了他一眼,卻還是按他的話爬上了梯子,将放在最上面的厚重典籍取了下來。
還真是族譜。
她翻開迅速略過一眼,玄家以前的人口還是很多的,隻是越往後人口越少,等到了玄凝這一代,就隻剩下她一棵獨苗。
她找到自己的名字,又沿着分支向上尋找,看見了玄遙和阿父的名字,而在玄遙旁邊,還有一個名字,便是魇魔口中的“玄叢”。
胞弟……原來她還有個舅舅?
“玄叢……小莊主想知道他?”
阿紫不知何時湊到她身後,挨得極近,玄凝回頭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反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很多事……”阿紫盯着她的眼睛緩緩靠近,“小莊主不妨來問我。”
呼吸越來越近,眼看他就要觸碰到自己,玄凝擡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人往後逼退。
他的背撞到了書架,便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手握住了她的腰将人拉近道:“小莊主……疼……”
“疼?”玄凝冷笑,“你想要的,不就是讓我把你弄疼嗎?”
他紅了臉,輕聲呢喃:“不是……”
不得不說,他長得,确實很對胃口。尤其臉紅的時候,跟春宮畫似的活色生香。
她迎着他水瑩瑩的眸色親了上去,然而卻在快要碰到的一瞬間停下。
呼吸氤氲在鼻尖,她聽着他的心跳,回身松手。
“小莊主?”他不解看着她。
“告訴我玄叢的事情。”玄凝心中煩躁,語氣也變得不好。
隻因在剛才,她又想起了某人身上的松煙墨香。
阿紫垂眸不語,半晌他擡頭道:“玄叢是莊主同胞弟弟,年齡相差五歲。”
作為男孩,玄叢一生下來,便不招人待見。
玄遙看不慣,多次在衆人面前偏袒他,玄叢也因此黏着他唯一的阿姐。
原本按照族規,男子不得習武,他卻因玄遙執意學醫後,被家裡人趕去昆侖學武修行。
他一點童子功都沒有,中途學武更是難上加難,在昆侖山上時經常跑下來去找玄遙,緊接着又被抓回去,周而複始,劍法不見長進,腳上功夫倒是突飛猛漲。
二十歲的玄遙隻身在黎族偷學醫術,十五歲的玄叢在昆侖門外凍了一整晚,悟的了仙息決。
等他興高采烈下山後,卻發現玄遙帶了一個黎族男子回到玄家,口口聲聲說要對他負責,娶他為夫。
玄遙之前是有三兩侽寵的,無一例外都被玄叢趕出去了。
這一次,他無論再怎麼甩臉色,玄遙都無動于衷。
玄家每逢喜事,都是舉城歡慶。當玄遙一身蛇鳳紅袍從鳳車上下來時,玄叢看得癡愣。
而她身邊的男子同樣一身赤紅,看着極為紮眼。
未等敬酒,玄叢提着劍沖到人群面前,要将黎族男子斬了。
公然擾亂喜堂,下場可想而知,當時雖沒有辰宿莊,玄家卻也不缺地牢,他被關在地下幽暗處,隔了三個月,玄遙求情,他才被放出來。
隻是出來後,他完全變了副性子。
玄叢回到昆侖,玄遙以為他就此消停,正值敵國進犯,她奉命跟随天英一同趕往前線,卻不想玄家傳來消息,玄叢殺了同門弟子,盜取昆侖秘籍消失無蹤。
玄遙忙的焦頭爛額,無暇分心玄叢下落。玄家軍隊連續幾次進攻,都被敵方看破,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入夜後卻發現帳外有身影晃過。
那人步法詭谲,出動了高手也沒能将其抓住。
玄遙的心卻如墜冰窟,因為玄叢不止一兩次在她面前炫耀,他将仙息決和迷蹤步結合到一起,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人身後。
彼時正值盛夏,蟬鳴聒噪,玄遙背靠樹蔭下看着醫書,聞聲擡頭輕笑:“我不信。”
“阿姐不信,那我就展示給阿姐看。”
未等玄遙說好,鼻間嗅到栀子花香,她回頭一看,玄叢站在身後,手裡還拿着剛摘下的栀子花。
他輕輕将潔白栀子别在她發間,蹲下問道:“阿姐這下信了嗎?”
見他乖巧,玄遙摸了摸他的腦袋:“信是信了,不過為何是栀子?”
園中分明還有其他花盛放。
“因為阿姐如栀子花般,潔白芬芳,”
而他是白栀下的深葉,永遠無法被看見。
那又如何,隻要阿姐永遠盛放,他甘願做她的襯托。
哪怕淪為阿姐的階下囚,哪怕被她持刀落了髒物,變得不男不女。
他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