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再不聽,可就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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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薰缭的水霧冉升,水面之上,不見人蹤。
步履在房間轉了半圈,但聽幾聲咕噜水聲,悶悶從水下傳來,玄凝回到木桶邊湊頭一看,不由得抱手笑道:“畫師這是做什麼,要變回美鲛人了?”
明知她來,他還是不肯出來。玄凝撫上腰帶,裝作要寬衣的樣子吓道:“既然這樣,那我隻好下去陪畫師洗了。”
“……”
片刻,棠宋羽一臉不情不願,從水下探出了濕漉漉的腦袋。
“殿下有事嗎。”
“有事。”
他終于舍得看她一眼,“何事?”
“我身在祠堂,聽說某位畫師拒絕成衣匠量尺寸縫制嫁衣,所以就想來問問為何。”
玄凝伸手想撥開緊貼在他臉上的頭發,棠宋羽卻隻身往後,躲開了她的手,“殿下自重。”
“……好,我自重,那請畫師好好回答我。”
她退後一兩步,與他保持着距離,水中倒映的眉眼不覺添上哀傷,對影輕啟,話語冰涼。
“沒有為何,就是不想。”
“你是不想讓人碰你,還是不想與我成親。”
她說話永遠一針見血,棠宋羽轉了身,隻留下一個後腦勺給她看。
“都不想。”
好一個都不想,玄凝氣得隻想把美人的榆木腦袋掰過來,使勁晃,把腦子裡進的渾水都晃出去。
“你非要這樣說話氣我是嗎。”
冷笑聲從美人唇邊輕聲呵出,棠宋羽回眸望着那雙眼睛,悲戚笑道:“是殿下嫌我髒,是殿下讓我出去,也是殿下說‘成親一事,再待考量’。”
“……”
“我也想問殿下,既然如此,為何跑來興師問罪?”
背上的鞭撻傷疤在熱霧中隐隐刺癢,聽到衣料滑落的輕響,棠宋羽疑惑回眸,卻驚的出了水,“怎麼傷的?”
“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玄凝回眸睨視,“二十鞭罰,一鞭不少。”
二十鞭……
棠宋羽剛伸手想去觸碰,她卻穿上了衣袍,系上了腰帶,回身道:“解藥灌服,你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而我清早便去宗祠領了罰,即便你想要我寵你,我也有心無力。”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面龐微微讪紅,抿唇又坐回了水中。
“殿下沒有說。”
“見求歡不得,某位美人可是自說自話,說我始亂終棄,說我嫌他髒,說我是騙子。”
手指輕輕撥動水面,這一次他倒是沒有退後,任她挑着下颏摩挲道:“之後,是誰托人把畫像送到書房,又是誰一直躲着不肯見我?”
玄凝俯下身子,隔着霧朦朦水汽,歪首打量。
“是誰連男侍都不讓碰,卻又在沐浴時不再上闩。”
說話間,距離逐漸縮小,分不清是水霧還是她的呼吸,氤氲在鼻尖唇上,帶來陣陣濕熱的癢意。
棠宋羽忍不住想要湊近,她卻往後躲了一下,帶有肉繭的指腹輕揉,吐氣也似春風撩人。
“不想與我成親?”
“想……”
他又小心往前挪了挪,見她不再後退,阖眸便要落吻。
阻隔的手指微微用力,美人睜開眼滿是委屈,玄凝勾起了嘴角,“不想要别人碰你,包括我?”
“不要别人……”
他張着唇,眼尾亦是動人的紅燕。
“要殿下……”
“隻要我?”
杏花綻放的笑意比缭繞花香還要熏得人醉,棠宋羽握住了她的手,仰着氤氲目光喃道:“隻要你……”
她總算挪開了手指,俯身賜予他甘甜。
唇間動作溫柔小心,他不覺紅了眼眶,用略沾着水珠的指尖覆上她的面龐。
“殿下……”
“嗯……”
玄凝隻輕嗯一聲,示意她在聽着。
“不是夢……對嗎……”
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她故意咬住了唇瓣厮磨,“你認為呢?”
“我分不清……”
她停了下來,棠宋羽仰着眼角落下的淚光,哀哀道:“我怕這一切都是夢……夢醒之後,我仍躺在鳳榻之上……”
玄遙說,他此遭受的傷害刺激太大,又因殘留藥物影響,即便日服湯藥,心理上怕是一時半會很難走出來。
為此,才有了那句”成親一事,暫待考量”。
哪知被他聽見,成了她反悔的“證據”。
玄凝不敢歎氣,生怕他覺得是嫌棄,隻能在他沉淪之際,一遍一遍問他:“我是誰?”
“阿凝……”
“嗯,是我。”
棠宋羽快要崩潰了,她為何總要停下來問他。
叫嚣着有關她一切姓名稱呼的心底,随蕩起漣漪的水面一同平複。
玄凝拿着幹巾擦拭着鏡前美人的長發,看着幾莖被燒斷的發尾,不禁問道:“要不我幫你修剪一下?”
他看起來很是不舍得樣子,玄凝隻好放下了頭發,”當我沒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