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心中悸動。
見世子殿下氣沖沖離去,吳關急忙趕回來,“畫師?”
叩門無答應,他隻好隔着門縫歎道:“畫師,喜事将近,你何必惹殿下不悅呢?”
屋内還是沒有回應,出于關心,又或者是出于對飯碗的擔憂,吳關擅自推開了門,環視一圈,書房不見人蹤,内室雖無人聲,卻有些細微的聲響。
桌案上的火紅婚袍華豔奪目,僅需一眼,便讓人心生向往。
“居然是蛇鳳八珍繡樣……比天子成親的婚服,僅低了一級。”
吳關想要觸摸,臨近又抓住自己的手歎道:“唉,不愧是玄家,财大氣粗,連緞料都是店裡從未見過的上乘貨,我可摸不起。”
他這般碎碎念,屏風後的身影始終未動。
“畫師,你在……”吳關一進去,便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烏瀑落紅,衣鏡中的面龐被紅裳襯得白亮紅潤,讓那本就俊美的容貌,出落的更加盛隽逼人,直教人挪不開眼。
棠宋羽微微側過眼眸,問道:“好看嗎。”
“好看……畫師簡直是當下天景城中,最好看的男子。”
他不動聲色回過頭,原來,是要這麼說。
愛美乃是人之本性,吳關看着背影,又轉眼看向鏡中,眼珠子滴溜溜地來回打轉,過了半晌不禁感歎道:“要是殿下看見了,定然不會生氣走人。”
“為何?”
“因為畫師的相貌好看啊。”
吳關納了悶,以前在畫院時,他就覺得君子蘭呆呆的,但他既然能依傍上世子,想來也不愚笨,怎麼如今還會明知故問。
“你的意思是,這張臉,才是殿下的垂憐對象。”
鏡中人的目光帶着幾分寒意,吳關低了頭,聽見他道:“好看又有何用,倘若我露了尾巴,她便能退避陰山外,隻要我不依順,她就能以唇齒為利刃,刀裁情絲,劍刻寸心。”
“話也不能這麼說,男子本來就該依順女子,更何況,畫師能夠依順世子殿下,已經是不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奢望了……”
蛇鳳交織的裙擺如夢似幻,望着鏡中倒影,棠宋羽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她何嘗不是我的奢望。”
身後的吳關還在繼續說道,隻是他一字也沒聽進去,自顧自撫摸上鏡中的那張臉,澀聲道:“若是有人和我共用一張臉,她也會像待我一般,對待他嗎?”
“畫師多慮了,這世上哪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是嗎。”
“是啊,畫師又沒有什麼孿生兄弟。而且即便真的有人和畫師長得相似,并恰好得了殿下寵愛,那也隻能說明殿下心中還是更喜歡畫師你啊。”
他默默放下手,“既然喜歡,為何要找相似之人寵愛。”
“呃,話本裡都是這麼寫的,要我想,可能是因為哪怕樣貌相同,性格也不會完全相同,就好比把兩顆白菜分别放在壇子裡,一個撒鹽腌漬,一個不僅撒鹽還放了歧椒,過幾天拿出來,味道吃起來就是不同。”
說來說去,還是新鮮二字。
棠宋羽解開了緊束在腰間的織金帶,将嫁衣脫了下來挂在一旁,吳關見狀,主動退到了屏風後,“畫師,再過六天就是大婚了,要不你還是找殿下低頭認錯吧,不然到時候花車來接人,她不背你上去怎麼辦。”
“她若不想背,我便自己走。”
“哎呀萬萬不可——”吳關激動地差點沖進去,“你若真的自己走進去,怕是第二天全城皆笑話世子新婚娶了一個腳沾風塵的浪蕩貨。”
“……為何?”
“啊?畫師不知道嗎,世家大族娶親,男子成婚當天需要赤足出嫁,且路上不能沾地,上下花車均要由女君背送,以此表示自家所娶的男子是清白潔身。”
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棠宋羽低頭望着履面,喃道:“若非清白……又當如何形式?”
“就是畫師剛剛說的,自己赤腳走上去,不過世家多要面子,即便是娶樓中相公,也會請淨姑們擡上轎。”
“可若不穿鞋履,那豈不是讓旁人看了去。”
吳關思索了一會道:“我前些年見過裴家女君娶親,八尺嫁衣一蓋,坐在花車上誰也不會看見。不過要是說在背上如何确保不露赤足,我還真不清楚。過兩天應該會有紅姑來教導成親流程,畫師不妨問問她的說法,小的怕說錯了誤導人。”
距成親還有四天時,吳關口中所說的紅姑,果然出現在了院中。
一見到棠宋羽,紅姑兩眼發亮,立馬走上誇道:“想必你就是未來世子夫,瞧瞧這模樣,真是風姿仙貌,跟從畫裡走下來似的。”
棠宋羽颔首行禮,卻也不知該如何回話,還是吳關在一旁打着哈哈,把紅姑在城中的本事一通誇,紅姑一高興,還給了他賞錢。
“這成親流程也不複雜,複雜的都在世子那邊,小夫人盡管放心,我主持的婚典大小也有上百場,保證隻講一遍,你就能通曉。”
可能是看見他拿了紙筆,紅姑才特意強調了句尾的“隻講一遍”。
說是不複雜,卻也是從早膳過後一直講到了暮色四合。
燭燈照耀的臉龐些許柔和,棠宋羽用筆端抵着眉心,望着記錄的密密麻麻的紙張,隻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慮,籠罩着全身。
成親前三日,每一日都要定點沐浴,洗完還要用沉香水沐發,花膏拭體膚。
成親當天要注意的事項,更是多到寫了三頁紙張都沒寫完,連看似隻要坐着不動便好的花車遊街,也要反複練習坐姿儀态。
甚至在飲食上,也有忌諱,不能食油膩辛辣,不能食土葷,最好隻食清淡。當天的晚膳,棠宋羽看了一眼,便拿起紙張對照道:“這個不能吃,這個也不能。”
一共就三道菜,被撤下去兩道,就隻剩一道炒白菜。
而另一邊,玄凝夾起面前的醬燒鴨,放到嘴邊道:“哦,然後呢?”
隐寸聞着香味,眼饞地舔了舔嘴,“然後畫師就問了一些問題,紅姑答完便走了。”
“他就沒有問起我?”
“呃,沒有。”
玄凝忿忿地咬了一口嘴邊肉,隐寸擡頭猶豫問道:“那個……小莊主,我可以下去了嗎?”
她一個眼神甩過來,隐寸立馬退了下去,從那利落的動作來看,簡直是迫不及待。
“我到要看看,他要跟我怄氣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