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白日縱歡,卻和以往有些不同。
比如剝去他層層衣物,沿着皙白腳踝,向伸展出來的筆直玉枝留痕時,玄凝仍穿戴整齊,姿态端如松竹雅正。除了手不規矩,渾身皆一絲不苟。
她不主動,哪怕棠宋羽的手有無意識的,順着發尾在她鑲金蹀躞帶上徘徊,也始終沒有任何解開動作。
即便她察覺到了,也隻是笑着安撫他,告訴他那是表現優異的孩子,才能得到的恩寵。
棠宋羽清楚明白,基于她心中天秤稱量的表現,無論是否“優異”,在解開心結前,她都不會再占有他身。
而在他的夢中,她的心結,窮盡了半生歲月,方才解開。
棠宋羽等不到那天,卻也随她覺得,如此便好。
“一直這樣,棠棠就不必再喝難聞的苦藥了,多好。”
“那殿下呢……”
“我?隻要棠棠喧聲愉悅,此心便百倍愉慰和滿足。”
玄凝湊近上前,在他豔如桃花的臉蛋上親了親:“所以,再喚我幾聲姐姐好不好?”
“好……”
夢境并非事無巨細,恰如此刻,她伏在耳畔,用細語柔聲的哄人語氣,循循善誘,棠宋羽便化作了春風,跻身躲進她的懷抱。
“殿下不想,我便不想。所以殿下能否答應我,永遠都不要勉強自己。”
撫背的手緩緩停滞,再次擡手時,指間穿過他的青絲,玄凝俯首在他發頂落下一吻。
“好,我答應你。”
半月一次的滅陽湯,在那個明媚春日過後,再沒有出現過。
精緻的杏花糕擺在桌案上,女君掃了一眼,轉身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孩,冷冷道:“你的本事的确不小,待在我身邊可惜了。”
“武靈神大人為何這麼說?”男孩擡起臉,輕而易舉地皺出一張無辜面孔,“灰璃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承蒙武靈神不嫌,我才能待在武靈神大人身邊,伺候大人,灰璃便已知足。”
玄凝笑了笑,俯身捏住那張臉道:“待在我身邊,你當真知足?”
“當然……”
她驟然掐住了那張臉:“既然知足,那你為何要去招惹他。”
她用力三分,那張臉便扭曲三分,起初還是拍打,後來,随着疼痛的眼淚掉落,手中的男孩愈發掙紮,在她手背上抓出了兩道血印,玄凝這才若無其事地甩甩手,直身望着倒在地上的身影。
“想不想換個更有本事的大人伺候?”
玄凝拿起一塊杏花糕,遞到他面前:“城北有個黃大人,最喜歡你這個年紀的男孩了。你又做得一手好糕點,想必不出半月,便能伴駕左右。”
“如果……如果這是武靈神的命令……灰璃無話可說。”
灰璃緩緩爬起來,盯着她掌心裡的糕點道:“武靈神不嘗嘗嗎?這一次,我隻放了兩勺糖霜。”
“你嘗過嗎?”
“嘗了。”
“味道如何?”
乍一聽無關緊要的問話,灰璃卻緊張地攥緊了手,玄凝蹲身将甜點送到他緊閉的唇邊,道:“是吃的太快,沒有品鑒出所以然?那就再吃一塊吧。”
任憑她捏碎了糕點,殘渣掉落在腿上,灰璃遲遲不肯張嘴,惹得玄凝哼哧笑道:“怎麼,頃月坊的人也怕死?難怪被當作棄子送去滄靈。”
“閉嘴!”瘦小的身軀,倏忽爆發出一聲憤恨怒吼,灰璃擡手扇去糕點,他還要再上前,卻被女君鉗制住手,牢牢定在了身後。
“你懂什麼!是我處世經驗不足,坊主大人才特意安排我前去滄靈曆練!”
“這便是你曆練的結果?”玄凝用下巴指着那盤糕點嘲諷道:“在事情尚且沒有完全敗露,用下毒的方式坐實罪名,未免太沉不住氣。”
灰璃陰陰笑了兩聲,擡眼瞪道:“世子大人有所不知,換做以前,早在你發出那些惡心的聲音時,我就一刀割破你的喉嚨了。”
“哦?那我還要多謝你手下留情。”
“呸!”灰璃淬了一口唾沫,恨不得把灰眼珠子瞪出來:“你少自作多情,我不當場殺你,是怕髒了棠哥哥的眼睛。”
“棠哥哥……你叫的,可真親切。”
玄凝眼中晃過殺意,猛地将人推開,灰璃不等身形穩定,跌跌撞撞地就往門外跑。
“進來。”
一聲令下,門外的隐寸便推門而入,将人包圍擒住,連着手腳綁在了一起,又掏出了一粒藥,趁他不備,捅進了喉嚨裡。
藥物順着喉管滑近胃裡,灰璃幹嘔了兩下質問道:“你給我喂了什麼?”
“放心,不是毒藥。”
玄凝坐在椅子上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去身上的唾沫星子:“早在朔北的時候,我就懷疑了。你說你自幼跟着母親經營馬廄,可你手掌上的繭子完全不是養馬勞作的手繭,而是常年操握利器才會有的虎口半月繭。”
“短短兩月,你的瓊官話說的比滄靈話還要流利。你的滄靈口音,進城後一天不如一天。”
玄凝日複一日學習滄靈語言,苦練了大半年,才得到一句“三分像矣,無能混淆”,她僞裝成武靈神那三個月來,能不開口就閉嘴。
不排除他天賦極佳,可他偏又露出馬腳,讓隐寸撞見,他與一少年模樣的男子,在糖角鋪裡接頭。
“假設你接近我的目的,是回到頃月坊,你既已經聯系上同伴,為何要節外生枝,挑撥我們二人之間的關系?”
“對了,順帶一提,你的那位同伴還挺有骨氣,怎麼用刑都不肯招,希望你不要學他,早點交代,省得浪費你我時間。”
灰璃躺在地上,如癡語般低聲道:“怪不得,怪不得這麼多天都沒有消息……我沒有被抛棄,沒有……坊主大人怎麼可能不要我……我可是十二星之一,沒有人取代我……”
“我要去見坊主,我要見坊主!”
他突然大叫,并試圖翻身,但他的手和腳被捆綁在一起,掙紮的樣子,蠢的不堪入目,連蠕動的幼蟲都不如。
見掙紮無用,灰璃漸漸停止了徒勞的舉動:“不,不行,坊主會不高興的,我必須做點什麼,哄坊主高興……”
“做點什麼,做點什麼……”灰璃喃喃着,視線掃到座上的女君,他眼中忽而迸發出明亮詭異的光芒,如蚯蚓扭動着身軀靠近道:“姐姐,你就嘗一口嘛,就一口,我保證,等我回到坊主身邊,就向坊主引薦棠哥哥,以他的資質,定能成為十二星之首。”
隐寸覺得他大抵是瘋了,面面相觑,紛紛皺眉搖頭,感歎他時日無多。
座上女君勾着冷豔笑意,俯身問道:“成為十二星之首,有何用?可以免于跪身侍奉?”
“那是自然。星宿之首,聽命坊主一人,隻需發号施令,無需行刺殺人,得坊主賜名,便得所有人的尊重,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行事。”
“這麼好的待遇,難道你不想做?”
“當然想。”灰璃失意地垂下頭,趴在地上道:“作為尾宿,即使殺再多人,也隻能聽從他人安排,連見坊主一面都難。”
“但是!但是棠哥哥不一樣!”
他一提到棠宋羽就無比激動,縱然擡頭費勁,也要擡起頭道:“我一見棠哥哥就知道,他就是星首大人!他的臉!他睡着時候的神态,和星首大人的雕像輪廓一模一樣!”
玄凝若有所思地直起身:“所以那天夜裡,是你趁他入睡,一直盯着他看,而他一向眠淺,你被他發現後,決定倒打一耙。”
灰璃羞澀一笑,不作否肯,反而問她:“難道你看着棠哥哥,還能安然入睡?”
“不能吧。”玄凝翹着腿,撐着下颏緩緩道:“所以每次我都要把他摟在懷裡,等他睡着了才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