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她的福,當年紅火的角兒,來來往往,言真也算見了不少。
直到如今在聽到這樣一浪浪的掌聲和歡笑,隻覺恍若隔世。
她掏出柏溪雪給的通行證,便有工作人員領她入場。
後台單獨為柏溪雪辟出一個房間做休息室,言真坐在沙發等候,也不知道柏溪雪什麼時候回來。
昨晚折騰得實在太累,她等着等着,頭一歪,竟然睡着了。
夢裡居然又回到大學,卻念的不是B大,而是S大。學校不錯,離家又近,她和言妍成為學姐妹,周末逛街,逢節過假便回家吃飯,平平淡淡地度過了四年生活。
沒有與沈浮在一起,自然也沒有認識柏溪雪,此後一切風雨詭谲都不曾經曆。
現世安穩,竟十分幸福。
她在夢中幾乎要落淚,卻忽然聞到一陣香氣,不知是誰,用手指輕輕掃過她的頭發,掌心摩挲。
言真感受到那人體溫,若即若離地挨着,不小心碰到了她。困倦的身體受不住力,她歪倒過去,落到一個十分溫暖的懷抱裡。
因為在室内,那人脫了外套,隻穿一件單衣,柔軟潔淨的面料觸感,叫人心生軟弱。
大概是剛才那個夢太好,她索性放棄抵抗,任由自己陷入到那人懷抱中,嗅聞她的氣息,感受到對方低頭時,柔順的長發掃過自己的面頰。
涼涼的,水一樣輕柔的觸感。
呼吸靠近,似乎有人親了親她的面頰。言真仰起頭,放任自己沉溺在這樣的氣息中,撒嬌似地追逐着,像小女孩讨要糖果,渴望得到一個更深入的吻。
她的後頸被托住了,女人的嘴唇,從面頰一路向下流連,最終找尋到她的嘴唇,輕輕吻啄,随後咬住,舌尖探入流連。
她嘗到淡淡的薄荷香煙味。
柏溪雪。
言真睜開眼睛,看見柏溪雪的漂亮臉蛋近在咫尺。
然後,她冷着臉,飛快地推開了言真:“你又夢到誰了?”
言真:“?”
還有天理嗎,怎麼柏溪雪還一副被非禮了的樣子?
言真不敢說話,她才不敢告訴柏溪雪,自己不但夢到言妍了,還夢到自己過上了沒遇見過柏溪雪的好日子。
但凡她敢開口,恐怕柏溪雪就敢把她撕了拌飯吃。
于是她沒說實話,隻湊過去親柏溪雪的嘴角:“除了你還有誰啊。”
柏溪雪把她揮開,臉色倒是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言真不敢造次,起身去給大小姐擺飯盒。柏溪雪坐在沙發上抱臂,理所應當地看她忙前忙後。
今天是周日,言真終于沒再穿她那些職業氣質濃重的風衣西褲,隻穿了一件連帽衛衣,鼻梁上架着一幅薄薄眼鏡,頭發利落紮起,十足大學生模樣。
好似剛才還抱着筆記,在圖書館溫書。
真不要臉,三十了裝嫩。柏溪雪在心裡唾棄,卻又移不開眼睛。
她承認言真這麼穿,很像她十七歲剛遇見她的那一年。
柏溪雪知道言真有點近視,隻是度數不高,平日幾乎不戴眼鏡,隻有開車時,出于安全考慮才會戴上。
柏溪雪還知道,沈浮也是有些近視的,聽說是大學啃論文熬出來的。她們曾經戴同樣款式眼鏡,上課匆忙時,言真偶爾會不小心拿錯對方鏡盒。
那時她就坐在沙發上,看自己的老師翻找帆布包,然後默默地歎了口氣:“算了。”
她自言自語,把鏡盒原封不動放回去:“上次我們講到哪兒了?”
柏溪雪看她低頭翻書,清秀筆直的鼻梁,潔淨的側臉,一縷黑發柔軟落下,幾乎難以想象她與沈浮清晨起床拿錯眼鏡,會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情狀。
她恨得牙癢癢。
言真低頭擺放碗筷,全然不知大小姐心思,她回頭,見柏溪雪坐在那兒,茫茫然也不知道她氣壓為何又創新低。
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為了捍衛喝口熱湯的正當權利,言真決定裝聾作啞,将筷子遞給柏溪雪:“今天我做的菜,嘗嘗?”
柏溪雪矜持地動了動筷子。
她必須承認是好吃的。
世人對女明星體态的苛刻無需再言,前陣子為了走紅毯,她被經紀人勒令嚴格控制飲食,每日沙拉蛋白,隻配幼兒拳頭大小的碳水。
半夜饑腸辘辘,聞到食物香味,隻覺自己近乎目露兇光,最本能地窮兇極惡。
現在能偷偷吃一口正常烹饪的飯菜,不可不謂幸福。
更何況言真手藝真的很不錯。三杯雞鮮香潑辣,湯也滾燙回甘,柏溪雪吃得眉眼愉悅,連帶着言真心裡也很有成就感。
便攜餐具隻有一副,柏溪雪拿走了筷子,言真便拿了勺子盛飯。勺子太小,一塊雞肉舀了半天也沒能舀起來,被柏溪雪發現,順手夾起,送到言真嘴邊:“啊——”
卻忽然傳來敲門聲,有人在問柏溪雪現在是否方便。
言真還沒反應過來,柏溪雪已揚聲說請進。她以為同往常一樣是柏溪雪的助理,因此沒有在意,仍俯身過去,咬過柏溪雪筷子,才抽了張紙巾,一邊輕輕擦拭嘴角,一邊回過頭去。
然後,她隻覺平白滾過一道轟隆隆雷聲,劈頭蓋臉落下,劈得她眼前一片昏黑,動彈不得。
就在那裡,就在門口,沈浮站在那兒,一隻修長的手仍握着門把,而安然站在她身後。
空氣中依舊充斥着三杯雞的香味,沈浮的目光掃過柏溪雪的筷子,掃過飯盒。
最後她的眼神輕輕地,落在了言真的嘴角。
她抓着餐巾紙,剛剛沾上的醬汁還沒有擦掉,看起來有些傻氣。連帽衛衣領口處,半遮半掩,卻露出纖細白皙脖頸,昨夜一道暗紅咬痕。
然後,沈浮很淺淡地笑了下,目光轉向了柏溪雪。
“不好意思打擾了,柏小姐,我有個朋友是您的鐵杆粉絲,不知道您能不能給她簽個名呢?”
一切都串起來了。S大的校園路演,《荔枝破》,唐朝的宮娥,還有沈浮的新書。
嘉賓的工作牌仍挂在沈浮胸口。
言真終于意識到柏溪雪為何今天的心情如此陰晴不定,卻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