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雪第二天有行程,言真已經做好一覺醒來,發現屋子空蕩蕩的準備。
沒想到生活并不放過她。出差結束的第一天,寶貴的周日早晨七點,大小姐被經紀人的連環奪命call打醒。
連帶着言真也被打得魂飛魄散。
她滿臉茫然地爬起來,被充滿起床氣的大小姐指使得團團轉——洗漱用品在哪裡?護膚品在哪裡?口罩又在哪裡?
她咬牙切齒地給柏溪雪找,感覺自己怨氣充沛,下一秒就足以演聊齋。
好在,趕在她要把拖鞋扔柏溪雪臉上的前一刻,經紀人和保姆車終于救火一樣趕到。
她目送柏溪雪被經紀人領着,全副武裝施施然走出門口,哐當把門一關,一頭倒回溫柔鄉。
然後言真痛苦地睜開眼——睡不着了。
她真恨全世界。
翻來覆去幾回合,她終究認命,索性爬起來,在APP上買菜。
物流很快。才洗漱完,菜已經送到,她擦去煤氣竈上的浮灰,把湯炖上,然後開始做家務。
出差的衣服還堆在髒衣簍裡,她撈起來,一股腦塞進洗衣機裡。
一回頭,又發現早上柏溪雪兵荒馬亂,脫下的睡衣睡袍亂七八糟躺在沙發上。
她平日最警惕亂扔衣服的行為。獨居久了,沙發窗台總會悄悄長出髒衣服,而這往往是人生混亂的開端。
言真走過去,準備把衣服挂去次淨區,卻又停住。
毛絨絨的長睡袍攤在沙發上,好像穿它的人随時會回來。
連帶着讓這間小小的出租屋也沒那麼冷清了。
也不知道,柏溪雪現在在幹什麼呢?
她想起柏溪雪的氣息。
言真對着衣服發呆了三秒,忽然驚醒——打住!
女人一旦向往溫暖,就是她堕落的開始。言真啊言真,警惕誘惑!
她默念不知道誰的金句,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把睡衣重新挂了起來。
房間重新回歸秩序。
言真莫名其妙松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表,發現時間差不多了。
她走進廚房,開始處理食材。
好久沒有正兒八經地開火了,言真連菜刀都有些忘記怎麼拿。
好在雞已經提前斬好了,她低頭調制料汁——一杯醬油,一杯麻油,一杯紹興酒,配上一小把砂糖和新鮮的羅勒葉。碎發散落到額前,她用手背将它重新撩起,抽風機轟隆隆工作,聞到廚房漸漸升起香氣。
一瞬間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那個熟悉的菜譜,叫人心神恍惚。
等待的間隙,言真坐在餐椅上,對着躍動的火苗發愣。
其實,她原本是不會做三杯雞的呢。她從小就怕處理肉菜,每次摸到肌肉軟綿綿的觸感,總覺得心裡發毛。
所以沈浮總是讓她打下手,洗菜啊切菜啊,當年出租屋比現在還小,兩人在一起擠得幾乎轉不了身。一忙起來,胳膊肘總是打架。
最後往往事情幹着幹着,就全被沈浮包攬了。
以至于言真本科畢業,也沒琢磨出那道三杯雞究竟怎麼做。當然,那時候她也沒有在乎過——反正地久天長。
那時候她理直氣壯地想,沈浮能做很久的菜呢,三年五年十年,一輩子過下去,總該學會了吧?
沒想到最後那道菜是她一個人時學會的。那是她和沈浮分手的第一年,一個人過年,因為太想她了,所以找出菜譜,照貓畫虎,竟然也把這道菜做出來了。
她還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對着黃澄澄熱騰騰的雞肉發愣,心裡想——其實也沒有多難嘛?
奇怪,為什麼之前總學不會呢?
萬家團圓的燈火之中,她一個人默默吃完了整盤菜。
後來,這道菜也越做越熟練。
隻是再沒有第二個人吃過,所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滴。
定時鬧鐘的聲音打斷了思緒。言真站起來,揭開鍋蓋。
她知道柏溪雪口味偏淡,将每樣調料都斟酌着減少。但菜的賣相依舊十分誘人,濃郁的香氣,熱騰騰地不由分說鑽進了鼻子裡。
言真翻出保溫的便當盒,把飯菜各自分層裝好,又聽到湯炖好的跳鍵聲,順手把苦瓜黃豆豬骨湯盛進了保溫杯。
杯子上貼着布丁狗的貼紙,當年言真會用它給言妍送湯。
現在過了這麼多年,貼紙已經斑駁,哪怕言真細心地封了一層防水的透明貼紙,也不能組織它褪色。
時間過得好快。
快到飯點了,她低下頭,檢查了一遍卡扣是否扣好,然後重新梳了梳頭發,便出門了。
柏溪雪又有一部電影要上映了,她在S大的大禮堂參加校園路演。言真到山裡出差,過了幾天與世隔絕的日子,也不知道電影究竟是哪部。
等到她停下車,看見禮堂前巨大的噴繪海報,才發現這居然是柏溪雪快兩年拍的一部電影。
電影名叫《荔枝破》,聽着名字就能猜出來是一個和楊貴妃脫不了關系的故事。言真掃了眼易拉寶,發現故事另辟蹊徑,将楊貴妃身邊宮娥的生平,作故事主線寫起。
柏溪雪飾演的便是這個宮娥,巨大海報上,她一個人站在雪地裡,身披鬥篷,遙望明月下的長安。
兩年前的柏溪雪,臉上猶帶稚氣。讓角色在極速轉衰的璨然亂世下,顯露一絲殘忍的懵懂。
看起來就像盛世的最後一縷魂魄。
宣傳方下了血本,微噴技術讓她淩亂發絲看起來都纖毫畢現,言真嘴角浮現一縷微笑,覺得演員的工作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兒。
畢竟誰能想到,眼前這個雪地裡明月般剔透的大美人,私底下會是那樣一個張牙舞爪、亂扔東西的大小姐呢?
她壓低了帽檐,徑直往後場去。
禮堂前傳來掌聲,隔着牆壁聽起來悶悶的,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言真想起自己大學也常去湊這種熱鬧,誰叫B市是首都,她們大學更是出名,個個學期總有幾場路演。
言真當時的舍友就是外宣部的,神通廣大,次次都能弄到幾張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