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胡子微微一愣,他出來時并沒聽說後面還有人,轉頭看去,隻見對方神情嚴肅,目光淡定,頸側駭人的刀疤看起來身經百戰,那人見他打量自己,還熟絡地朝他點了點頭。
小胡子轉轉眼珠,也給這人回了一點頭。
查驗到這時候,守城侍衛也有些疲乏了,都等着結束這邊的事,好交割了班次回去休息,于是隻擺擺手讓加派的這四個人跟在長史車後,随即開城門放行。
乞兒看那小胡子男人和守城侍衛都沒說什麼,趕忙帶厲二娘跟在随行隊伍最後面,昂首闊步地走去,她兩個身量高大,穿着侍衛的衣服,擺出八面威風的架勢,看起來比前面幾個真侍衛還要英武些。
隊伍穿過黝黑的城門洞,聽到身後城門關合的聲音,她二人微微轉頭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不易察覺的抿嘴微笑。
出城後行了一段路,走在乞兒前面的小胡子回頭瞥了她們一眼,然後把身側佩刀輕輕抽出來一寸,刀刃反射的日光晃到後面二人臉上。
後面二人絲毫沒有驚慌,也都把佩刀抽出一寸,看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小胡子這下終于确定,這倆人也是奉命來取車中人性命的。
心裡有數後,小胡子跟身邊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同夥在官車過了前面山坡便動手。
又行了一段路,護送長史的官車隊伍還沒到山坡處,廂車中忽然傳來幾聲拍打窗框的聲音,長史要下車休息。
隊伍後方的小胡子皺了皺眉,他應該要把長史堵在車裡殺的,若對方下車,恐怕走脫,于是他立刻給同夥和身後的乞兒二人使了個眼色。
就在車輛停穩的瞬間,小胡子大喝一聲,跟旁邊同夥一起拔刀沖了上去。
乞兒和厲二娘也跟着拔了刀,在後面裝模作樣地一起往前殺去,乞兒倒是挺有些刺客做派,認真地補刀捅了幾個人,厲二娘則在後面渾水摸魚。
很快,那十二個護衛都倒在了這場突襲中,趕車的馬夫也被殺了,小胡子一腳踹開廂車門去殺長史,吩咐其餘三人在外望風。
乞兒見時機已到,趁小胡子那同夥背對她們時,一起沖上去悄無聲息地結果了他,随後舉刀來到車門邊。
廂車門敞開着,小胡子正把刀送入官袍人腹中,乞兒定睛一看,車内坐的果然并非長史,而是幽州刺史本人。
小胡子不知車外同夥已死,見她兩個來了,正要開口吩咐善後,卻見頸側有疤的那人擡刀直直向他殺來。
廂車内空間狹小,無處閃避,他的刀又卡在刺史肥胖的身軀裡,來不及抽出格擋,隻能眼睜睜看刀刺入自己胸口,劇痛使他的臉扭曲起來。
“啊,啊……”
幾隻烏鴉從官道上方飛過。
時值正午,驕陽似火,官車四周橫屍一片,寂靜無聲。
乞兒抽出小胡子胸口的刀,又把他手裡那柄捅穿刺史的刀也拔了出來,随後跟厲二娘一起把車裡兩具屍體拖下車,繞車檢查一圈,然後把那些人的刀都撿起來收在了一處。
厲二娘站在廂車外,看着自己的手:“我……我殺人了?”
方才殺小胡子同夥前,乞兒讓她先從背後捂住他口鼻,結果她因過于緊張,勁兒一下使大了,上去直接把人脖子掰折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殺人。
“有歹人謀害幽州刺史,我們殺了歹人,我們是俠義之士。”乞兒面不改色地撿起一把刀,蹲在刺史身邊,把他的頭顱割下來,又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封住刀口上的血迹。
她拎起人頭端詳那刺史,垂眉耷眼,肥頭胖腦,吸民脂,食民膏,一副閹豬貌。
“敢問這位俠義之士……”厲二娘滿臉厭棄,“為什麼要把他的頭割下來?”
乞兒站起來,沖她露出一個調皮的壞笑:“不為什麼,就想給老官兒們添點堵。”
說完她往後跨一大步,輪圓了胳膊使勁往南邊河裡一拋,刺史的人頭在河岸上跳了兩跳,滾進湍急的水流中。
就在這時,山坡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厲二娘回頭望去,是一群少年,約莫十歲上下,她手搭涼棚看了又看,認得是乞兒帶的那幫小妹兒們。
方才這邊混戰結束時,乞兒掏出身上帶的樹葉吹了幾聲,看樣子她們是早等在附近接應,聽到聲音趕來的。
乞兒笑着招招手,那群少年跑過來見這邊一地屍體,毫無懼色,打過招呼後,就開始井井有條地搜羅車上能用的東西。
官車裡備了不少财物和幹糧,還有官用藥物,等把東西搜刮完,乞兒又瞅了瞅那些屍體:“布料也不是易得的東西,衣服留給死人多可惜。”說完她帶衆人把地上的屍體扒了個精光。
大家将用得上的打成包袱,沒用的扔進河裡,收拾好後一起離開了官道。
她們要翻過北邊群山,往橫風嶺的寨子裡去。
厲二娘看着前面那群蹦蹦跳跳的妹兒們,每個人肩上都扛了一大包東西,開心地哼着歌。
她又回頭看了看官道,那裡仍舊是一片死寂,烈日下隻有那輛滿是血迹的官車,和一地赤條條的男屍。
厲二娘冷眼瞧完,轉頭跟上大家的步伐,再往前走一段路,她們就要進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