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他們極不自然地笑着。
孩子們的眼神空洞無神。夫妻二人緊盯着他們的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慈愛,而是一種控制。
随後,場景又轉向了一個忙碌的辦公室。身穿職業裝的男男女女臉上沒有絲毫疲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機械般的麻木,或是在敲擊鍵盤,或是在演示幻燈片,每個人都在忙碌。
在狹窄的電梯間裡,宣傳片的光芒逐漸黯淡,最後一行閃爍的彩色大字彈跳出現。
【結婚開啟幸福門,父母之語引光明,努力工作創精彩,幸福人生永相随。】
這一行字的每一個筆畫都散發着溫暖的氣息。那彩色的光芒在空氣中微微搖曳,如同跳動的音符,奏響着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叮咚~”電梯到站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片甯靜。
白子原如夢初醒,緩緩地眨動着那酸痛的眼睛。
他仿佛一個在漫長黑夜中迷失的旅人,此刻才從一個遙遠而又虛幻的夢境中艱難地回歸現實。
藍眸上方,微微顫動的睫毛如同被露水沾濕的蝴蝶翅膀,每一次扇動都帶着一絲掙紮。
由于視網膜的視覺暫留效應,白子原的眼前仿佛還飄蕩着宣傳片的絲絲餘韻。
那行大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每一個字都好像擁有生命,不斷地在思緒中跳躍、閃現。
白子原捂着腦袋搖了搖頭,腦門上居然滲出一層細汗。
他感覺自己仿佛深陷在一片無盡的深海之中,四周是黑暗而又壓抑的海水,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那些畫面和話語雖然沒什麼攻擊力,如同無形的觸手,一點一點用詭異侵蝕着他的思維,實在是防不勝防。
白子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拖着沉重的身體往電梯外走去,卻異常艱難。
眼見得電梯門即将咬合,宛若深淵巨口要将他吞下,他忽然聽見了家母近乎暴走的聲音,猛然喚回了他的理智。
“他人呢!他人呢!”
白子原急忙向前大跨一步,擋住了電梯門,雙腳站穩在電梯外的地面上,才算徹底清醒過來。
屋内高亢的聲音尖銳,充滿了焦急與憤怒,在樓道中回蕩着。
在備案中,白子原已經預想過這個場景了。
他泰然地擡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敲門聲在“媽媽”的狂怒中顯得格外微弱。然而,就在他敲門的瞬間,屋内立刻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風平浪靜。
之前的喧嚣與吵鬧仿佛從未存在過,隻剩下一片寂靜。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速度之快讓白子原都有些驚訝。
“寶貝,你去哪裡了,媽媽爸爸好擔心你。”“媽媽”的聲音溫柔而又急切,臉上滿是關切之情。
白子原的目光落在了“媽媽”的手上。
如果“媽媽”的手裡沒有拿這把閃着寒光的剁骨刀的話,這句擔心或許應該更可信一些。
白子原抿着嘴角,一抹苦澀而又無奈的笑容在臉上緩緩浮現。
“我去晨練了。最近覺得身體太虛,決定好好鍛煉一下。畢竟,姑娘們也喜歡身材好的小夥子。”
說完,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
“媽媽”聽到這話,微微頓了一下,那狐疑的眼神如探照燈一般,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着白子原,試圖從他身上找出一絲破綻。
“您還不讓我進去嗎?要趕不上吃早飯了。”白子原被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微微動了動身子,目光越過“媽媽”的肩膀,看見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食物。
與此同時,一個身形略顯佝偻的人坐在桌旁,正神情嚴肅地靜靜地看着報紙。
想來,這就是他素未蒙面的“爸爸”了。
男人的頭發雜亂且夾雜着幾縷銀絲,如同荒蕪土地上的枯草,毫無生氣地耷拉着。
他身着一件陳舊的灰色襯衫,布料皺皺巴巴的。
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古銅色的脖頸,皮膚下方好似有扭曲的蚯蚓般隐隐浮現。
見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從外面回來,“爸爸”用力将報紙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卻不發一言。
白子原也不會上杆子跟這個便宜爹說話,隻是沉默地坐到桌前。
餐桌上擺滿了食物,然而入目之處基本都是肉菜。
一盤盤色澤暗沉的紅燒肉,油脂在燈光下閃爍着詭異的光澤,仿佛凝固的血塊。油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感到一陣惡心。
一大盆鹵煮的肘子皮上的褶皺如同蒼老的樹皮,泛着油膩的光亮。
旁邊的炒肉絲堆成小山一般,肉絲相互纏繞,仿佛無數扭動的小蛇。
每一道肉菜都散發着濃郁的腥味和油膩感,讓人毫無食欲。
不過,白天的爸爸媽媽似乎顯得正常很多,沒有了夜晚的暴躁和瘋狂。
此時此刻,“媽媽”正在努力扮演着一個苦口婆心的家庭關系粘合劑的角色。
她一邊忙碌着擺放餐具,一邊輕聲念叨着:“一家人就應該和和睦睦的,有什麼話好好說。”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家庭和諧的渴望,像一個好母親那樣,努力修複着那些被歲月和矛盾磨損的親情紐帶。
“你們這些孩子啊,就是不愛聽大人說話,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叛逆的很。”
“爸爸”生氣地說道:“哼,我看就是日子過得太好了!不好好上班,不好好結婚!我們做父母的,難道會害你嗎?”
“是啊,你看對門那家小安,要不是半夜帶一個男的…”
“爸爸”咳嗽一聲,打斷了“媽媽”的話:“咳咳,總之,你這幾天必須領個兒媳婦回來結婚,聽到了沒!”
在這個逼仄的房間裡,氣氛緊張得仿佛要凝固一般。
根據聽父母話的原則,白子原脆生生地回道:“聽到了。”
他結,這兩天就結。
父母這才算順過氣來,似乎對白子原的回答很滿意,開始給他夾菜。
這麼多年以來,還是頭一次家裡的飯桌上做了三個人,有些熱鬧過頭了,搞得白子原很沒有食欲。
他看着面前的飯菜,勉強挑了一口桌子上唯一綠色的香菜。
至少這個是他半夜在冰箱裡面真聞到過的東西。
稱不上難吃,隻能說是完全沒有味道,就像是在吃白蠟。
吃了一口也算吃過早餐,白子原不打算再吃第二口白蠟。
他推開面前的碗筷,站起身,沒有忘記禮貌:“尊敬的二位長輩,我去上班了,要來不及了。”
說罷,他試探性地向外走。
他有點擔心“爸爸媽媽”一個瓷碗扔到自己後腦勺上,質問他是不是忘了帶上班的東西。
但他們什麼也沒說,隻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目送他離開屋子。
雖然沒有激怒他們,但這更是斷了白子原的線索——他好像根本沒什麼東西要帶着去上班。
難道,他實際上是個對父母謊稱有工作的無業遊民嗎?
那他可是……觸犯了父母的大忌,這不結十次婚,都抵消不了他們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