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昨天。
在如火如荼的工地上,一個黃絨絨的腦瓜從大門口鬼鬼祟祟地探了出來。
黃毛下方的眼神中透着一絲決然。視線在穿着差不多制服的工人中穿梭,尋找着胖男人。
盡管心裡對之前胖男人落井下石的行為還存着芥蒂,可一想到那張關乎胖男人生死的照片,他就沒法坐視不管。
終于,他看到了胖男人的身影。深吸一口氣,他徑直朝着胖男人走去,步伐盡量沉穩有力,隻是微微攥緊的拳頭,洩露了他心底深處潛藏的緊張情緒。
走到目标跟前,向天歌目不斜視,直接把照片塞到胖男人手裡,壓低聲音說道:“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看,千萬别讓其他人瞧見,或許能救你一命。我向天歌不是那種白蓮花真聖母,但也不忍心看你就這麼稀裡糊塗地丢了性命,你好自為之吧。”
話落,他扭身撒腿就跑,一點沒有正步走過來時那麼淡定,生怕胖男人将他撕成碎片。
胖男人看着像中邪了一般的向天歌,滿臉疑惑,心裡暗自嘀咕着:“啥玩意兒啊?這麼神秘。哼,向天歌這小子,指不定又在搞什麼鬼名堂呢,我才不信他能有啥大不了的事兒。”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照片露出血泊中的一角,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向天歌的技能是預測24小時内的死狀。
難道,這次是……自己?
胖男人趕緊找了一個工地堆放廢棄建材的偏僻角落。那裡四周堆滿了生了鏽的鋼筋、破木闆和髒兮兮的麻袋,鮮有人至。
他背靠着一摞木闆,身子微微蜷縮着,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藏得更深,不被外界發現。
他的雙手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哆嗦得厲害,好幾次差點把照片掉到地上。随着照片一點點被展開,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上面,眼睛越睜越大,瞳孔急劇收縮,臉上的血色也在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果然,有些模糊的照片裡,他自己的身體以一種扭曲的姿态癱倒在地上。
胸口處直直插着一根物件。乍一看去,那物件細長尖銳,就像一支箭,尾部還帶着類似箭羽的形狀,一端已經深深沒入身體。周圍的衣衫被鮮血染得通紅,血漬在地面上彙聚成了一小攤暗紅色的血泊。
順着箭往上看,能看到他的臉上凝固着極度驚恐的表情,嘴巴大張着,像是在臨死前拼命地想要呼喊,卻被那突如其來的劇痛截斷了聲音,隻能留下絕望的口型。雙眼圓睜,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裡瞪出來,裡面滿是對死亡的恐懼和不甘。
即便隻是照片,卻也仿佛能讓人感受到當時所經曆的那種徹骨的絕望與無助。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我?我怎麼會在婚禮上被射死?”
胖男人看着照片裡自己這般慘烈的死狀,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住。
他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粗重地喘息着,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開始劇烈顫抖。冷汗從額頭不斷冒出,沿着臉頰滑落,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印記,就如同此刻他那被恐懼狠狠撞擊的心。
恐懼如洶湧的潮水般将他淹沒。
他開始在原地慌亂地踱步,像是一隻陷入陷阱的困獸,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不對啊,婚禮規則都還沒搞清楚,我絕對不可能去結婚!而且現在還有那麼多人沒死呢。我可是執刃,送死也不可能輪得到我!”
這番話語令他穩住了心神。他轉念一想,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心裡想着:“向天歌肯定是在報複我。當時我隻不過是為了自保,要不然我倆都得死!死一個總比死倆強吧?這小子,肯定是想吓唬我,讓我慌不擇路地去參加婚禮,好命喪愛神之手,哼,我才不上他的當!”
“上工了,上工了。”
這時,休息時間結束了,工地傳來了上工的鈴聲。
雖然很疲憊,但胖男人還是順從地跟着鈴聲撐起身體,開始搬磚。
他一邊搬着磚,一邊還在心裡憤憤地想着向天歌的事兒,“等我下班後,就去幹掉向天歌,省得他再在這兒給我添亂,吓唬我。”
結束一天的工作後,胖男人筋疲力盡地在工地滿是灰塵與汗臭交織的角落裡吃盒飯。盒飯裡隻有饅頭和青菜,難以下咽,但幸好看着都能吃。
周圍工友們嘈雜的聲音如同嗡嗡亂飛的蒼蠅,講得無非是如何更好的工作,維持家庭和婚姻,連個黃段子都沒有,枯燥無味。他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這些沒營養的信息。
但今天,話題有些不一樣了。
“你們聽說了嗎?咱工地看門大爺,他家兒子死了!”一個滿臉胡茬的工友一邊嚼着嘴裡的食物,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啥?咋回事?”旁邊的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筷子都差點掉了。
“過勞死!當時直挺挺地倒在崗位上了。聽說啊,死的時候眼睛都還睜着呢!”胡茬工友繪聲繪色地描述着,臉上露出一絲驚恐又帶着點興奮的神情。
“這麼光榮?天呐,這老頭命真好!那光榮牌匾豈不是一早就送到家裡去了?”
“我家孩子要有這麼出息就好啦!”
衆人紛紛流露出羨慕的語氣。
胖男人聽着這些話,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那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藏在層層贅肉後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難測。
光榮牌匾,聽起來,好像是有點不錯。
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粗糙且肉嘟嘟的手不自覺地搓了搓衣角。
不知怎麼,他忽然回想起自己過往的那些日子。
上學時,獲獎名單裡的從來沒有他。上班時,績效評優永遠是最低檔。在家裡,他比不上其他同輩兄弟姐妹,得不到一句贊揚。
世界進入崩潰,鏡壁之城新生,他加入了【執刃】,也永遠是組織裡能力墊底的那一個。
就連這麼小小的一次一層突破試煉,也永遠有鷹鈎鼻老頭在他頭上騎着,對他呼來喝去。
從小到大,他似乎永遠都是人群裡那個排不上号的存在。
這麼多年來,他就像一個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影子,無數人都被表揚,被簇擁過,可他卻一次都沒有。
他平日裡隻能假裝不屑一顧,實則心裡滿是羨慕與酸澀,卻又沒勇氣去改變,用咋咋呼呼、虛張聲勢的模樣來吸引别人的注意。
那種滋味,就像是獨自徘徊在寒冬的夜裡,看着别人屋裡透出的溫暖燈光,自己卻隻能在冰冷中瑟瑟發抖。心底的自卑也在這樣一次次的對比中越積越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卻又始終盼望着有朝一日,也能迎來屬于自己的那束認可的光。
原來為工作獻身,在小鎮居民眼裡是這麼偉大的一件事情。
好想……好想被認可、被贊揚。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最近我家鄰居那小子也死了!”另一個瘦高個工友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周圍的人立刻圍攏了過來,像是一群被血腥吸引的蒼蠅,“那個誰,就住咱工地附近的那個,自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