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龍顔大悅,令鴻胪寺加急籌備,并命小野帶着三品以上朝臣若幹出京十裡迎接,以顯示朝廷的看重。
從平城到雍都不過數日路程,更何況公主早已回拔,小野粗略計算過後,發現再有五六日大概就到了。
這麼一來,小野自然息了玩樂的心思,小妹的事情隻能暫時抛諸腦後。
下了朝,小野以學棋的名義去翰林院見沈先生,兩人本是師生,就算在宮中會面也算正常。
長姐回京,小野心中複雜,思緒難免帶着沉重,她本想找沈逢開解一二,卻發現沈逢同樣神思恍惚,頻頻走神。
棋下得一團糟,小野常執黑子,臭棋簍子一個,知道自己下不過沈逢,經常劍走偏鋒,然後被沈逢一頓收拾。
今日的白子明顯格外淩亂,錯漏百出。
看來沈先生有心事,小野撚着黑子在指尖轉了幾圈,又扔回棋盒。
“算了,看來今日不是下棋的好時候,我不打擾沈先生了。”
沈逢回神,忙道:“殿下且慢。”
小野并沒有離開,而是起身到三省堂下的一處案桌前坐下。
考學的皇女一一離開,三省堂内重歸寂靜,她記得當日,下面坐着的人裡,同樣包括沈逢。沈逢父母遠在涪洲訓練水軍,一年到頭也未必回來一次,他從小養在宮中,與宮中皇女們一同長大。那時候還沒有小溪,皇女加上伴讀就隻有這麼一個男孩兒,又粉雕玉琢的樣子,就連陛下也對他格外寬厚幾分。
她們這些孩子裡,他和大皇女年紀大些,學業又好,是其他孩子佩服的對象。
後來沒過多久,大皇女離開學堂,上朝聽政,甚至進了軍營曆練。
再後來,似乎是同一年,沈逢參加科考,年僅十三歲,考上狀元,十五歲進翰林,随侍陛下左右。
小野心裡忽然生出一個想法:“沈先生今日頻頻失神,是為了姐姐嗎?”
沈逢沉默些許,承認:“是,甯國公主不日回京,我心裡有些不安。”
“先生與姐姐自小相識,想必感情更好。”小野問。
“殿下說笑了。大殿下身份極重,怎會随意與人論感情。”沈逢輕易揭過,而後說,“我不安,一方面也是為了殿下。”
“沈先生不妨說說看。”小野道。
“大殿下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情很少有要不到,做不成的。她久居高位,性格強勢,又極重情,隻怕回對殿下這段時間做的事情不滿。殿下切莫與其正面沖突。若是......若是她問起,殿下或可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沈逢眉間微索,滿目愁緒幾乎難以掩飾。
小野想了想:“會試過後,陛下命禮部侍郎接管科考事宜,并分出一部分翰林學士介入,沈先生身兼兩值,日後科舉上面有什麼不對可以面呈陛下,應當可以防住小人作亂。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姐姐應當也做不了什麼了。至于我......我總能找到說法的。”
“等她回來,殿下就知道,有些人的光芒,是不容别人分走的。”沈逢悠悠歎道,“殿下如今算是把顧相得罪透了,無論如何,還請殿下萬事小心。”
這麼說,應該是個極端耀眼的人了。
小野心情沉重些許,當日顧相壓着顧明欣給她賠罪,算是最後一次機會,她沒有按照對方的心意走,反而擺了一道。再有家宴拒婚一事,雙方之間便再沒有情分可論。如今對方并沒有其他動作,或許也是在等甯國公主回來。
之後将是個什麼情境,實在難以預料。
“沈先生說她無不可成之事,說的不對。起碼有一件事,她努力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做到。”小野笃定道,“以姐姐如今的權勢,陛下為何不願呢?可見陛下還是有心結,我猜這個心結和我有關。”
沈逢幾乎是立刻明白了,陛下始終不願大殿下繼任太子,無非就是不希望其權勢太過。
“殿下如今如何想?”
“不知道。沈先生,我從來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如果可以錦衣玉食安養到老,我便不想費心做其他。你說,姐姐她信嗎?”
沈逢不答反問:“設身處地,殿下會信嗎?”
“等我見了她再說吧。”小野心裡有太多的猶豫忐忑,羽翼盡管尚小,卻早有許多想要庇護的人,這刀山血海怎能輕易邁進。最起碼,她總要在這現實裡見見這位姐姐,再去想别的事情。
“屆時,阿嫣應當會同殿下一起,若有什麼不明白的,殿下可多問她。”沈逢最後叮囑道。
“好,放心。”小野起身告辭,“下次有時間再同沈先生切磋棋藝。”
沈逢笑了:“恭候殿下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