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記着。
不管多忙，複習到多晚，她都一定要畫幾筆才回卧室睡的。
等她畫完回到卧室，床頭上的手機屏幕顯示微信有未讀消息。
那麼晚，除了蘇戰隻有绫野會發來。
她失落打開微信，點進聯系人。
绫野跟她說，［明天下午過去找你。］
她問，［什麼事？］
绫野，［看犽點。］
她糾結幾秒，回複，［你明天不用集訓嗎？］
看見他，總是莫名其妙的收緊神經，對他散發出的危險氣息難以招架。
绫野，［你是不是想跟我說，我沒有探視權？］
林晞漫，［……不是。］
绫野，［明天聯系你。］
第二天，绫野來到了林晞漫的小區門外打電話叫她帶犽點出來。
她圍上圍巾，牽着犽點下樓。
在電梯裡的時候，就猜想他來看犽點幹什麼，他看上去不像是會惦記犽點的感覺。
因為他總是高高在上的斜視腳下的犽點，任它激動的圍着腳邊轉，他也不會抱它一下。
那麼不會是上次那個女人想要看犽點吧？
她刷卡出了大門，就看到绫野站在路邊的樹底下抽煙。
他背着她，正和司機小張說話，紅色法拉利就停在一旁的臨時泊車區裡。
小張先看到的她，主動跟她招手打招呼。
她牽着犽點駐足在原地。
绫野掐滅煙轉身朝她走來，視線在她臉上停了下，再去看犽點。
犽點放棄掙紮般乖乖地蹲在林晞漫腳邊，擡起下巴盯着绫野看，輕嗚兩聲。
他走到她面前，拿掉林晞漫手上的狗繩往後遞給小張。
小張上來接走犽點，把它帶到一邊去，打開一個食盒喂它吃起肉來。
林晞漫注意到，那是一份煮熟的牛肉粒，不僅色相誘人，她還聞到了香味，是她聞了都想吃的香味。
這麼一看，他倒像是單純來看犽點的。
隻是，她記得蘇橙月好像跟她說過，他窮得隻吃得起午飯，為什麼最近的比賽接連看到他有專車接送？
而且還是這麼壕的車。
蘇橙月還說過，他經常購買兒童讀物，有戀/童/癖嫌疑，但是從跟他的接觸來看，她覺得這點可以劃掉了。
“在想什麼？”
他一隻手插兜裡，摸出個東西來攥在掌心裡。
林晞漫搖搖頭，眼色因為緊張而閃了一下。
他往下側了下臉，細看她表情。
唇珠因為嘴唇緊抿着而緊貼在下唇上，柔潤而亮澤。
他将掌心打開，一個u盤攤在她面前。
她疑惑問他，“是給我的嗎？”
隐約猜到u盤裡的内容，她有點激動。
“收下。”
她伸手去拿u盤，指甲不經意在他掌心劃過，“為什麼給我拿這個過來？”
他合起掌心，指腹在剛剛劃到的地方輕輕摩挲着，勾起心裡一陣陣美妙的漣漪。
心滿意足的說，“多角度了解他，才好打破你心裡對他的幻想，去釋懷去放下。”
她低垂着頭，不發一語。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喜歡蘇戰這件事在他面前變得非常的透明。
她從來不知道，他是從哪個環節開始發現她喜歡蘇戰的。
對于他能看穿她的心思，她從來都是表現得坐立不安。
為了掩飾這份不安，她小心思轉移話題，問他，“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他盯着她回道，“初三。”
她感覺那熟悉的氣息又開始逼近，是危險的味道，又清爽又明目張膽。
她無處可逃，隻能任心跳亂撞，本能的找角度隐藏起來。
然後聽到他反問她，“蘇戰什麼時候抽的？”
他似乎對這種聊日常挺感興趣的，聲音裡有傳遞出快樂的信息。
或者說，喜歡她聊他的“愛好”。
臉色微微漲紅，她攏了攏圍巾，讓它往臉頰拱上去，蹭掉一點聊異□□好的臉頰發燙。
聲音不自覺降低，“高二下學期。”
她還記得，他剛抽煙時還讓她幫去祥叔的店買煙帶進去，因為學校裡不給賣。
绫野輕聲哼笑。
她解釋道，“他是因為壓力大才抽的，不是抽着玩。”
“我看起來像抽着玩嗎？”
她擡起頭來，隻見他那對藍眼睛幹淨透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有壓力的樣子。
他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勾住她的視線說，“你看我眼睛看不出來的。”
她趕緊閃躲視線。
他眼睛藍色的，确實看不出來裡面承載着什麼樣的故事。
隻覺得那裡面是一片蔚藍的天空，雖然高高在上，但飄過的雲朵全是純白的，沒有烏雲，更不會有狂暴的風雨。
和蘇戰強烈的磁吸引力不一樣。
有一點點失神，但并不是陷進去。
單純是因為他眼睛裡的世界非常幹淨清新，讓她覺得壓抑的心情像被放進清水裡洗了一遍，頓時輕松無比。
她再次找話題，企圖平複心境，說，“我看過你跟少林隊比賽的視頻，覺得你們本來有機會赢的。”
“不重要了。”他語氣堅定的。
“為什麼？”她微訝，在她的印象裡，他對輸赢十分看重，特别是要打赢炫風。
可現在他那麼輕松的就說出口。
他直勾勾盯着她，“過段時間你就會知道。”
“啊？”
“我會取代他的位置。”
她疑惑地揚起下巴看他，這句話有好幾種意思可以理解，不知道他的屬于哪種。
正當她要說什麼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她拿出來接，是快遞。
快遞員已經在小區門口了，是同城的閃送。
“我去拿下快遞，”林晞漫往後看，尋找犽點的影子，生怕她一走開，绫野直接把它給帶走。
绫野看出她心思，但沒捅破，隻是取支煙出來夾在指間，滑動打火機。
她小跑向小區門口，跟快遞員拿快遞，然後又小跑回來。
犽點吃飽後在跟小張玩，玩得很開心，根本不理她跟绫野。
而绫野此時背對着她站在樹下抽煙，離她有一點距離。
她記得她沒有買東西，這份快遞是從漫河寄過來的，寄件人是蘇橙月。
由于好奇，她當場拆開看。
是一本A4繪本，封面是幹淨的素色。
在屝頁，有蘇戰的題字：在我心裡，紙和筆是永遠的絕配。
林晞漫心一疼，滾出淚珠。
她立刻想起，她送他的那支筆，他天天都夾在胸前的口袋。
可是，他下去救人的那天，筆弄丢了。
她好傷心。
無法抑制的哭出聲來。
聽到她的哭聲，绫野頓了下，回過頭看她怔了幾秒，煙丢地上踩滅。
她擡起的胳膊遮住了眼睛，露出的鼻頭通紅，手上拿的繪畫本随着她抽泣而顫抖。
看得出她很努力在克制了。
是礙于他在現場，導緻她沒辦法哭個痛快。
來來往往的人也都投來異樣的目光，绫野成了被譴責的那個。
都以為他把她欺負哭了。
沒辦法，他隻能蹲在一邊以削弱存在感，等她平複情緒。
但好像沒什麼用。
她還在哭。
他不得已，把她拉進車裡坐，在外面幫她關上車門，給她空間發洩。
轉身又去抽煙。
林晞漫緩了好久才平靜下來，打開手機卻又看到蘇橙月發過來的視頻。
那是蘇戰送她去站台等公交車的視頻。
晚上暗黑，他面目模糊，經過路燈底下卻反光，整個視頻都是糊糊的，但是那是蘇戰啊，她憑感覺就能知道是他，根本不用看臉。
這是他們唯一走在一起的視頻。
剛止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肩膀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蘇橙月發來了語音，鼻音很重，“晞漫姐，你收到快遞了嗎？”
林晞漫模糊着視線打字回複，“收到了。”
“哥哥其實有一條朋友圈提到了你……他設置了僅自己可見……”
“……說了什麼？”
“……”蘇橙月話還沒說，先失聲痛哭起來。
林晞漫在這邊也是止不住的掉眼淚。
“我希望我的人生空白由你來填滿，@林晞漫……”蘇橙月聲音沙啞，顯然是痛哭好久了，“他喜歡你……”
“哥哥他喜歡你，晞漫姐，你聽到了嗎？”由她來代替哥哥說也好，她不允許哥哥的愛意跟着他一起沉進河底。
“……”
林晞漫說不出一句話，隻是覺得她的心比之前更疼了。
疼得她無法呼吸。
從今往後，她該去哪裡找他，對他說她也喜歡他，她比他喜歡她還要更喜歡他？
“晞漫姐，我知道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告訴你這個消息，可能會給你造成心裡壓力，但是……我好心疼哥哥，我不想讓他永遠沒有機會向你表白……”
“哥哥其實有一本日記，記錄的全是關于跟你一起去看球賽的事，似乎從初二開始，他就喜歡上你了，”
蘇橙月在那頭吸鼻子，“我好心疼他，每次想到他身上的刀口子，我都痛得呼吸不上來……”
林晞漫在車裡哭得雙眼紅腫，一直在心裡抵抗現實，臆想蘇戰沒死。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橙月，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蘇戰死掉的事實，實際上隻有這樣，她才能一個人如從前般活下去。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绫野打開車門坐上來。
她紅着眼睛退出微信。
小張帶着犽點也上車了，犽點坐在副駕駛室上。
绫野說，“你這個樣子也不好上去，現在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他丢給她一包紙巾。
“我想去漫河……”
“……”绫野向她看過來。
她眼睫毛還沾着淚水，鼻子嘴巴因為隐忍的痛哭被憋得紅腫。
往她懷裡瞥去，繪畫本抱得死緊。
绫野叫小張開車。
她不說話，他就陪坐在一旁不出聲。
難得感覺到他放下姿态，将平時的攻擊性氣息隐匿，但她已然心疼得不想說話。
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不好，可就是壓抑不住。
車内沉默許久，久到她剛才的傷心慢慢壓下去。
“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绫野的手搭在車門邊上，并沒有看她，隻是注視着前方。
“我……”
“别跟我說你不喜歡他。”
“……”他的攻擊性爪牙又露出來了，她又開始升起不安感，“有那麼明顯嗎？”
“非常明顯。”
“……那他應該知道吧……”
“沒想過跟他表白嗎？”
“……沒有。”
“不會覺得遺憾嗎，他到死都不能肯定你是不是喜歡他。”
“……”
她直接落淚。
绫野藍色的眼睛在瞬間變得深沉。
“現實很殘酷。蘇戰已經死了，你遲早要面對眼前的生活。”
她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可是她并不能接受這件事，她怕在承認的一剎那，世界會跟着崩塌。
“有的人，需要靠不停的騙自己才能繼續活下去。”
“心智不成熟才會這麼說吧。”
“與心智的成熟度無關。”
“你相信真愛嗎？”绫野十分認真，“不管過去多少年，相隔多遙遠，隻要再見一面就會心跳加快。”
“……”林晞漫緩緩擡頭看他，他不像是質疑她對蘇戰的愛，更像是不相信愛情，所以想多方求證。
不懂他這個年紀為什麼卻能給她，他是個成年人的感覺。
“等你長大，會有答案的。”
“我現在這樣，還不算長大？”
绫野轉向她，頗有居高臨下看小小孩的感覺。她被他的陰影籠罩，頓時驚覺眼前比自己小兩屆的绫野不是她意識裡的印象學弟。
他是比她高很多的帶着足夠攻擊力的男高中生。
他明顯不服她把他當弟弟看待。
“你還沒成年……”她蟞腳的扯理由。
绫野這時出其意料沒有反駁她的話，隻是擺正身子癱進後座裡閉目養神。
那姿态，挺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