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見來人一身氣度，面貌不凡，再一看後頭，跟着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小二低頭不敢多看，眼中多了幾分讨好和謹慎，這一行，若不是宮裡來得，便是哪個王府的主子，這可是大人物，小二一邊讓人去叫掌櫃的，一邊領着幾人進了最好的廂房。

李殊恒随意坐在凳子上，身着黑色外衫，繡暗金色雲紋，丹鳳眼，高鼻梁，唇薄而粉，眼神淩厲懾人。他轉過頭，看向施霁，也沒問他此時為何在這，隻是問他：“施将軍打算何時啟程？”

施霁道：“回陛下，明日午時。”

李殊恒點點頭，擡頭打量施霁許久，道：“你跟你大哥長得很像。”

施霁的父親乃是前骠騎大将軍施尚勳，施家滿門忠烈，最後隻剩他和母親遠赴安慶投奔叔伯。

父兄死時，他不過三歲，對于父親和兄長，他甚至沒有記憶，有的也隻在别人口中聽來的施家忠烈……

“張老将軍身子如何？”李殊恒問道。

施霁回道：“将軍身子骨尚好，前些日子還挂念陛下……”

李殊恒臉色一僵，擡起手，施霁便不再說了。

張老将軍，名喚張德，也算是大齊的一位傳奇人物。

張家世代從軍，沒出過什麼大人物，到了他，家裡就剩下這一個獨苗苗了，父親戰死沙場，張母看着家中的獨苗苗，。狠下心來，逼着他棄武從文，并站在父親碑前立下毒誓，此生不得從軍。

張德将軍孝順，見母親如此，放下手中的長槍，老老實實伏在書案上讀了半輩子的書，隻是于讀書上沒有什麼天分，一直讀到三十歲，才堪堪中了秀才，更沒能在上一步，于是幹脆在鄰裡做了個教書先生。

後來天子章台點将，整十五日，天下群豪皆可參加，張德将軍以四十二歲高齡，舌戰群豪，武功平平，但才能過人，聖上惜才，當場封了平威将軍，命其帶領兩萬大軍，支援西部。

章台點将時，張德将軍家中母親已有六十高齡，妻子卻不過二十餘歲，長子還不到五歲，原是不準備去的，那一日歸家，張母親自帶他去了宗祠，不知道說了什麼，但半天後，張德騎馬去了章台，終得聖上親封，前往西部。

行軍那日，很多人看見了張德的妻子和老母，身邊跟着一個不足五歲的稚兒和一個尚在襁褓裡的孩子。

行三裡，送君去。

如今已經過去了六七年，西部一直不得安甯，施霁奉命回京述職，順道讨要過冬的糧草，入京那日，曾去張老将軍家中看過，張母身子硬朗，平日拄着拐杖在門前曬太陽，等兒子回來，偶爾給兒媳搭把手。

張德妻子盡心照顧婆母，照料孩子，日子雖然忙碌，卻有盼頭。

而張老将軍的兩個孩子，大的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找了武師傅，如今跟在武師傅後頭有模有樣地在習武。

而張德，因着秀才出身，每次命人送入京的折子與其他武将的折子大有不同，行文裡頭總要夾上幾句酸了吧唧的詩文，偏文采一般，總有些不倫不類。

施霁在張德将軍面前時，總不愛聽這些，如今看來，聖上也是如此。也不知張老将軍知道聖上也有些嫌棄他的酸文朽詩時是怎樣的反應……

“當年你母親帶着你毅然回了老家，本該你父親和兄長的封賞一直欠着，是朕的過失，隻是如今時機未到，貿然将施家暴露恐對你和你母親不利，朕會處理好一切，等你日後回京，朕會昭告天下，還施家清明，将施家代代功績昭告天下。”

“謝陛下。”

施霁當即将就要跪下行禮叩謝，一旁的魏忠眼疾手快地上前扶起他。

李殊恒道：“不必多禮，在朕心裡，一直同子序一般，拿你作弟弟般看待，因着先帝之事，沒能為子序，沒能為你們施家做些什麼，朕心有所愧。”

施霁回道：“陛下不必傷懷，施家世代忠于朝廷，為國而死是施家之人的榮幸，想必父親和兄長在九泉之下也從未後悔過。臣的母親也常以父兄行事以鞭策臣，要忠于陛下，忠于大齊。”

等到小二上了幾樣小菜，李殊恒又讓人多拿了幾壺酒，兩人一邊聊着邊境軍情，喝了一壺又一壺。

……

“這個怎麼樣？”明俞郴随手從小攤販攤子上拿起一對木頭雕刻的小鳥，一隻高昂着頭，好似啼叫，另一隻低着頭标啄食。

“哥哥從前為我尋的小玩意兒，不會就是從坊間淘來的吧？”明語溫瞧着明俞郴手上的鳥兒，隻覺着栩栩如生，很适合放在博古架上以作賞玩。

“民間匠人多才藝，這般精巧的小玩意兒，他們往往能做得更傳神。”明俞郴将手中的小玩意兒放在明語溫手心裡，笑着說道。

明語溫拿起其中一隻，看着上面細膩的鳥羽，問道：“這是什麼鳥兒，初看還以為是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