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恒将手裡的魚食撒到池子裡,對面的人也安安靜靜地看着,相顧無言。
李殊恒看着池子裡圓滾滾的魚,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賜婚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邺晏禮一掀眼:“回陛下,臣今年不過二十二……”
李殊恒好整以暇:“不小了,也是時候娶親了。”
“陛下。”
李殊恒看着他,邺晏禮也擡頭看向他,兩廂對視 。
終于,喂完手裡的最後一把魚食,李殊恒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你當真不願意?”
邺晏禮低下頭:“臣無心娶親,唯恐怠慢了公主。”
李殊恒微微眯了眼。
邺晏禮将頭垂得更低了。
李殊恒随手拍掉了手上的碎屑,轉過身,背對着池子,“行了,朕答應你。”
“謝陛下。”
“也不必謝我,隻要回來的時候,朕要看到你的本事。”
李殊恒上前半步,而後湊近他,輕聲道:“邺晏禮,若他日你學成歸來,國師之禮,朕也不是不能給。”
邺晏禮猛地擡頭看向李殊恒,李殊恒眸中帶着幾分笑意,缱绻着,誘他往那張編織好的網裡跳。
“謝陛下隆恩。”邺晏禮當即跪下謝禮。
見狀,李殊恒終于露出幾分滿意來,看了一眼池子裡的魚,擡起腳大步往外走,看見了守在不遠處的魏忠,嫌棄道:“你養這魚,是用來炖湯的嗎?”
魏忠:“啊?”
等兩人走遠,邺晏禮站起身來,側頭看了一眼池子裡的魚,好像确實是胖了些。
他慢慢擡頭看着天上被雲遮住的太陽,咧嘴笑了笑,也好……
曆史的洪流當中,一如萬家昙花一現,又如邺家,朝朝落落,投機取巧,也不過百年而已,他想到了謝家,想起來印在他記憶裡的謝韫玉,對方就站在花廳的台階上,隔着圍欄,靜靜地看着他……
“大公子,邺公子來了。”
謝韫玉正在院子裡調試琴弦,這把琴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也不知被誰落在了庫房。
聽到仆從的話,有幾分意外。
“可要去書房?”小厮又問。
“無妨,請他到這兒來便可。”
邺晏禮進了院子,見謝韫玉頭也不曾擡一下。
“謝大公子真是好雅興。”
“不及邺公子。”
邺晏禮嗤笑一聲,随意坐了下來。
“我還以為是什麼當世好琴,也值當謝公子忙活?”
“總要找點什麼事情來做。”
說話間,伺候的人上了茶,邺晏禮看了一眼白瓷茶盞,對邺晏禮道:“我要喝酒。”
謝韫玉轉過身看他,而後一揮手,讓人擡了兩壇子酒來。
“你不問我來這兒做什麼?”邺晏禮問他。
謝韫玉看向他,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裳,“你這是剛從宮裡出來。”
邺晏禮應了一聲,撥了撥手上的珠子,原是要回邺家的,不知怎的,就來了這兒。
謝韫玉見他沉默,也不擾他,接過酒來,親自倒了一杯,推到對方面前,而後抱起琴繼續,仔細看了剛續好的弦。
邺晏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喝了兩杯,覺得沒什麼意思,複兒放下酒杯,托着腮盯着謝韫玉手裡的琴發呆。
“謝雲卿。”
邺晏禮叫他。
謝韫玉擡眼看他,卻不見他說話,複又低下頭去,過了許久,隻聽邺晏禮道:“我昨兒回去後,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安穩,夜裡醒來了兩回?”
謝韫玉撥動琴身的手微微一動,碰到琴弦,“铮”的一聲,卻驚不起波瀾。
“你想說什麼?”
邺晏禮右手放在桌上,指尖輕點,轉圜見,掌心裡一枚銅币若隐若現。
“昨夜天上沒有星星,更看不到月亮,思來想去,今日一早便進了宮,見了皇上。”
謝韫玉放下了手中的琴,安靜地聽他說話。
“邺家于亂世發家,世人隻見浮于表面的光鮮,卻不知這裡頭藏了多少烏糟之事,我曾想過丢下邺家一走了之,後來想一想,又能逃到哪裡去,索性就不逃了……”
挽了挽袖子,謝韫玉擡了手,讓人将琴放去書房。
邺晏禮擡頭,小院中,已然沒了旁人。
“你出了宮便直奔謝府來,隻怕那人案桌上,這會兒已擺滿了小報。”
“我與你這時時在一塊兒,也不缺這一回了。”
謝韫玉搖頭輕笑:“是不缺。”說着,拿起壺,這才發現,壺中的酒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面前這人喝了小半壺。
邺晏禮時常來他這讨酒喝,酒量卻不好,往往兩杯就會帶上幾分醉意,謝韫玉給他倒滿了,又給自己倒了半杯,放在桌上。
“那你這會兒來我這裡,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