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世界,就去想彼此吧。
“寶貝,晚安。”
沈翎羽親吻南挽誠的鎖骨。
南挽誠抱着他閉上眼,盡管無論是否閉眼,都是一片黑暗,還好,擁抱不需要光亮。
“晚安。”
這是他們之間的暗号,當沈翎羽說“寶貝晚安”或南挽誠說“寶寶晚安”,就代表結束兩個人東一句西一句的聊天,安安靜靜等待陷入夢境。
此刻,他們互相道别,相約在夢裡重逢。
柔軟的腰,溫暖的體溫,清涼的氣息,平穩的呼吸和心跳,發絲輕撫臉頰,溫柔安哄曾經緘默躁動的睡眠。
沈翎羽感覺自己的身體也随着意識的塌陷而柔軟下來,被一朵軟綿綿的蝴蝶輕輕托舉,高懸于空也感輕柔溫暖。忽然,中途陰雨的風吹走了蝴蝶一瞬,他猝不及防急速下墜,灰蒙蒙的一片,什麼也抓不住,四肢失去了供暖漸次冰涼,卻又在與雨滴的擦肩裡摩擦出了滾燙。
不過很快,他落入了柔軟的繭殼,上下彈了彈,緩慢陷入這塊白色的沼澤,被妥帖地包裹受傷的角角落落,也算失而複得。
很溫暖。
但今天的夢裡,沒有挽誠。
沈翎羽迷迷糊糊睜開眼,大腦還沒開始運轉,就已經下意識感到失望。
“醒了?”
溫柔的詢問遙遠又朦胧。
“嗯。”沈翎羽又閉上眼,悶聲悶氣抱腰的收了收手臂,往懷裡蹭。
南挽誠失笑,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隻手輕輕揉搓着懷裡愛人的頭發,手指慢悠悠順着發絲畫了一個愛心。
翎羽,你是一隻黏人的小蝸。
屋外其實已經蒙蒙亮了,但他們很喜歡拉窗簾,外界的光找不到他們防禦的一絲縫隙,他們蜷縮于有限的空間,相擁于無盡的黑暗,真的就像是被塞進了蝸牛的殼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過了幾分鐘,沈翎羽才半夢半醒擡起頭,憑着肌肉記憶親了兩下南挽誠的唇,悶熱的氣息糾纏不休,順着下巴吻到脖頸,一路淺嘗辄止,停在了鎖骨的蝶尾。
“早安,我的寶寶。”南挽誠任由他胡鬧,笑着對上他們的早晨暗号。
“早安,寶貝,想你。”沈翎羽終于睜開了眼,什麼都看不清,隻有參差的灰色描摹輪廓,那也足夠令他着迷了,“幾點了?”
話落,沈翎羽感覺自己肩膀被推了幾下,他頭腦有點昏沉,不滿地皺了皺眉,抱得更緊了,悶聲訴苦:“挽誠,你推我……”
他聽到南挽誠笑了一聲,清潤的嗓音很貼合早晨的清脆感知,柔軟觸碰了唇以示歉意。
“對不起,可是,翎羽啊,你壓到我頭發了,我沒辦法拿手機。”
沈翎羽眨了眨眼,撐起身坐起來,被窩裡纏綿一晚的氣息傾瀉而出,他從床頭櫃摸到手機,屏光刺得他眯了眯眼,瞄見手機背後衣着頭發淩亂的南挽誠正笑得慵懶淺淡,直勾勾盯着自己。
他瞟了眼時間,把手機丢一邊,俯身壓在南挽誠身上,一隻手攬着腰,一隻手輕車熟路從襯衫衣擺下鑽入,順着半拳就能輕易握住的腰往上。
“才五點。”沈翎羽吻了吻南挽誠的耳朵,“睡不着?”
昨晚他們從八點厮混到了十一點,又聊了一個小時的閑話,南挽誠入睡又慢,估計也就睡了三四個小時。
“嗯。”南挽誠被吻得有點癢,下意識縮了縮頭,“感覺這幾天睡眠時長有點亂。”
“以後醒了可以叫我。”沈翎羽騰出一隻手按住南挽誠畏縮又主動回貼的頭,手指插入發絲,輕輕摩挲了幾下,一縷一縷捋順,“你醒來多久了?身體麻不麻?”
“沒多久,不麻。”南挽誠耳朵很敏感,被吻得實在受不了不自覺挺了下腰,又被身上的重量壓了下去,“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不想睡覺,我想陪你。”沈翎羽順着發絲輕柔掐住南挽誠的後頸,另一隻手不老實地往沒衣料的地方摸,“隻要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我們可以起床看日出,吃早飯,逛公園,也可以呆在家裡抱着聊天,聽歌,看電影,或者……做點其他的事。”
南挽誠已經完全不能保持從容淡定了,隐忍的呻吟被呼吸壓了一頭,想蜷縮起來卻又隻能抱住身上的愛人。
“挽誠……可以嗎?”沈翎羽吻上他的唇,似乎也沒打算得到允許。
畢竟,他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被愛的人做什麼都會被誇獎。
“挽誠,你知道雪是什麼味道嗎?你身上就有一種很淡很清甜的雪花味……”
“挽誠,你的後頸好敏感啊。”
“挽誠,我想聽你的聲音。”
“挽誠,我好喜歡你啊……”
“挽誠,你喜歡我嗎?”
南挽誠被完全壓制,于迷離中本能皺眉,下意識掐上沈翎羽的脖子回吻得以片刻喘息,依然說不出一句話,隻能艱難點頭。
所以說啊,小朋友不能慣,容易嬌縱無度。
…………………………
“我現在這樣會不會有點太堕落了?”
洗漱完,南挽誠沒穿褲子,襯衫半敞側坐在沈翎羽腿上,身上沈翎羽留下暧昧的印迹一覽無餘,頭發經沈翎羽之手被利落地紮成低馬尾,就連澡都是沈翎羽幫忙洗的,而他唯一能做的隻有被沈翎羽抱着。
他太容易對沈翎羽溺愛,總讓沈翎羽得寸進尺。
“有嗎?”
沈翎羽不以為然,摟着南挽誠的腰,夾起一個嫩白的餃子喂到他的嘴邊,張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南挽誠猶豫了兩秒,還是張開有點紅腫的嘴一口咬下,若有所思地咀嚼:“好像有點,像個被嬌慣的孩子。”
沈翎羽心滿意足蹭了蹭他的肩頸,清涼的氣息迷暈了理智,簡直完美诠釋了“色令智昏”四字。
“可是我想這樣,你讨厭嗎?”
“嗯……我不讨厭,隻是還不太習慣。”
南挽誠咽下鹹鹹的肉,手臂摟過沈翎羽的脖頸摸了摸他的頭,沾了一手清香。
他湊近沈翎羽的脖頸嗅了嗅,感覺很奇怪。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兩個人用的洗發水和沐浴露都是一樣的,但沈翎羽身上總有股清新味。
沈翎羽幫他擦嘴:“我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嗎?”
“不是奇怪的味道,是一股很清新的雨季藍莓味。”
“那你喜歡嗎?”沈翎羽親吻他的臉頰,很自然地揉他的腰。
“喜歡。”南挽誠感覺自己被綿密的吻戳洩了氣,莫名有點脫力,順着吻的離去靠在沈翎羽的肩上,呼吸的意識由潛轉主。
“雨季藍莓是什麼味道?”
“我也不知道雨季藍莓什麼味,隻是第一次聞到你的氣味就自然而然這麼覺得了。”
窗外的雨依然大大小小又斷斷續續下着,灰暗的天空總有那麼多流不完的淚,抽咽的間隙讓人誤會即将見晴,可其實暫緩的晴朗也隻是雨水的醞釀。
“要回卧室躺着嗎?”沈翎羽是一朵醞釀雨水的雲,最先察覺暴雨的試探。
“不用。”南挽誠努力調節呼吸,平複雷電的躁動,“沒事,就是突然有點沒力氣。”
于是沈翎羽也隻是抱着他,頭靠頭,依偎着坐在沙發上。
南挽誠沉默了一會兒,很突兀地說:“我很小的時候,他們說,上班已經很累了,回來還要看我的臉色。”
這個“他們”顯而易見是指南挽誠的父母了。
他當時聽到這句話是種什麼感覺呢?好像是一種每天拼死活下去,遍體鱗傷,自顧不暇,孤立無援,卻被人責怪為什麼不體諒别人、為什麼要傷害别人、為什麼要受傷的無力感,一種不可置信的荒誕感。
“你其實也不用總這樣……看我臉色,時間長了,挺累的。”
南挽誠自己都沒注意到,也沒想到,現在再提起這樣一句不足輕重的話……居然會流淚。
穿得很少,其實還是有點冷的。
可是冬天裡永恒的溫暖,也隻有眼淚的餘溫。
“翎羽……嗚……”
毫無理由,毫無預兆,眼淚比疼痛更先溢出,暴露了他咬牙忍下的悲傷,哪怕蜷縮也無法掣肘。
好鹹。
是咬破的嘴唇在流血,還是眼淚流入了唇齒?
“因為有你,我活着才沒那麼累,我沒有看你臉色,我隻是覺得我應該再愛你多一點。”沈翎羽看着懷裡顫抖的南挽誠,伸出手擠進他咬緊的唇,溫聲縱容,“可以哭出聲,忍着很痛。”
風聲吹進了屋裡,哭腔也泛起漣漪。
“翎羽……”
南挽誠泣不成聲,反反複複也無話可說,隻是不斷重複着沈翎羽的名字,乞求疼痛的緩解。
原來除了眼淚,還有沈翎羽名字的餘音。
沈翎羽輕聲回應每一句呼喚:“我在,我一直都在。”
耳鳴的尖銳也刺不穿愛人的溫柔。
或許是機體的自我保護,又或許是呼喚的止疼生效,絕望的嘶啞也會過期,隻剩堤壩盡毀的空茫,等待情緒新一輪的更疊。
房間陷入了漫長的寂靜,過度壓抑的心髒平靜疏松緊張的神經,隻聽得見屋外細雨的恬靜。
“好無聊……”
“嗯?”沈翎羽沒聽清。
南挽誠突然坐起身來,臉上還挂着零碎的淚痕,透亮的眼睛恍然又明淨:“我們去公交遊吧?”
沒頭沒尾的一句,割裂又莫名其妙。
“好啊,剛好我的設備也到了,你是第一個模特。”沈翎羽不知道南挽誠怎麼突然有了興緻,隻是笑着幫他擦幹淚,對他最近的狀态更疊速度感覺有點奇怪,但也沒說什麼,“哭累了吧,我來做攻略,你想去哪些地方玩?”
“不用,雲霧給我推薦過一個路線,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
南挽誠恢複了笑盈盈的模樣,仿佛白布上濕潤的淚漬還未幹,眼淚就已經不作數了,隻是剛哭完,呼吸有點抽痛,嗓子也不可避免有點黏。
他哼了幾聲曲調,伸了個懶腰,低頭,憐愛地撫摸沈翎羽的臉,而沈翎羽也乖順蹭他的手心,兩個人接了個不算深入的吻。
南挽誠收斂了不必要的誇張愉悅,給人一種愛戰勝生理的荒謬錯覺,他垂眸淺淡噙着笑,似垂柳輕撫湖面的淡然:“翎羽,謝謝你……我愛你。”
“我先去換衣服了。”
等轉過身,南挽誠臉上飄浮于冰海的清涼笑容迅疾融化,微微低着頭,陰影之下蹙起的眉頭略顯厭煩與不安,隐隐腫脹的心髒暗自洩氣。
身體還是有點疲憊,情緒卻很高漲,最近混合發作和交替發作的次數未免太多了。
南挽誠捂住胸口,碰不到頻繁受損的心髒,也壓不住陰晴不定的情緒。
再這樣無理取鬧下去,時間長了,翎羽……
南挽誠平靜地呼吸,手緩緩往上移動,慢慢握住脆弱的脖頸。
“我幫你換。”沈翎羽從身後環住他的腰,全身的力量壓在了他身上,是替他抵擋過于浮躁的光影,也是占有他暗藏不露的陰影,“可以嗎?寶貝……”
沈翎羽很擅長用撒嬌來蒙混自己過度的關心和掌控。
南挽誠疏松眉頭,放下了手,笑了笑:“可以啊。”
恰好,南挽誠擅長用順從來遮掩自己的裝聾作啞。
一小時後,南挽誠脖子上貼着幾個創可貼,穿着藏青色的無帽衛衣配米白直筒褲和沈翎羽坐上了武漢搖搖晃晃的公交,沈翎羽下巴擱在他肩上,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自己用發帶親手綁好的低馬尾,發帶的尾部搖搖晃晃,像某人藏不住的尾巴。
其實本來是高馬尾,但奈何某人手藝不佳,不是緊了扯頭皮,就是松了走兩步就散,沒辦法隻能重紮。
“挽誠,以後都讓我來幫你紮頭發可以嗎?”沈翎羽的手指偷偷擠入南挽誠的指縫,手腕上纏着南挽誠以前很喜歡用的那款皮筋,“發帶送給我了,就隻能我用。”
南挽誠笑着回握了沈翎羽的手,中指與無名指的兩枚戒指相觸,誓言的份量硌疼了彼此:“好啊。”
細雨蒙蒙,車上的乘客很少,他們選擇坐在最後一排的左座,所以這趟公交行駛的軌迹永遠與風景隔着一排劃分界限的栅欄,不高,但卻無法逾越,隻看得見天鵝湖旁的花壇也略顯朦胧。
南挽誠習慣了處處不順心,大拇指摩挲着愛人的虎口,也許也是一種慰藉。
沒人能順應社會的裹挾遂心如意,心平氣和的淡然也是逆來順受的麻木,因不舍前路未及的風景隻得無能為力看着眼前的景色遠去,直至下車才驚覺什麼都沒留住。
人人都是乘客,在世界這趟無終點站的列車裡麻木緘默,上下車瞻前顧後而身不由己。
“東湖南路水生所,到了……”
車停了,乘客可抉擇的站點又減少了一個。
車身輕了又重,新客、舊客心境不一。
“乘客們,歡迎乘坐武漢402路公交,本車由中山大道三陽路開往魯磨路磨山。”
甜美的女音播報着行程的進度,人們都默不作聲,表情各異,大家相聚于此,有人是為了趕路,有人卻隻是為了看風景,可下車時又皆似如釋重負。
“下一站,東湖南路武大工學部,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南挽誠歪頭抵着沈翎羽的頭沉思。
“在想什麼呢?”
車上的人多了,沈翎羽戴上了帽子,要微微擡頭才看得見南挽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