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看他不爽了,叫什麼Feeble Bowl ,注定要封筆】
【太好了,有一種讨厭的人終于被大家發現的爽感】
【這是可以說的嗎?就fb的更新速度,這不就是圈錢嗎?還拿什麼精神病當擋箭牌,寫不了就别寫啊】
【你們快别罵了,等會一句我有玉米症,死了又要怪我們】
……
南挽誠一直沒做回應,他以為風波會很快平息。
百口莫辯千夫指,任何言語的不妥都會引發稻草人謬誤的群潮。
更别說文學創作這種東西怎麼拿證據去證明是自己的靈感呢?想罵你的人從來不會考慮你的處境和你的想法,網暴就是群體對個體人格理解的斷章取義。
不過也有不少人為他發澄清,為他說話,盡管這類視頻和帖子熱度基本沒得看。
【兩篇文主角都抑郁了,然後都去醫院看病了,這種都能被拿出來說,你幹脆直接罵bowl撞bl題材得了】
【我做了一晚上的時間線分析,死抖音給我流量啊!!!】
【求你們了,帶腦子上網行不行?認真看看我們的解釋行不行?】
【同題材作品撞元素了很正常啊,校園文不寫期中考、期末考,寫答辯嗎?】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看童話,能不能允許虐文和強制文的存在?】
……
【腿毛打過來了,我先跑了】
【拿角色當皮套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個主角都有精神病,不就是因為他是個精神病嗎?】
【他的文大部分寫的都是強制和犯罪啊,違法了不懂嗎?你們能不能清醒一點,囚禁和精神pua是什麼值得推崇的嗎?】
【洗什麼洗,辱女,還抄襲女作者,要不要臉?】
【不懂哈,之前其他作者被罵也沒見你們反應這麼大,媚男還是厭女我不敢亂說,我沒長東西,等會又要罵我性别對立】
【好多人是不是搞錯重點了,别什麼都扯性别,讨論的不是兩個作者的知識産權問題嗎?我不喜歡造謠,就事論事,輿論聲這麼大都不做回應,是怕了嗎?】
【還有什麼好說的,一個先完結一個後完結,誰抄誰很難理解嗎?别拿你們的精神病當擋箭牌了】
南挽誠脫力地關上手機,這段時間他們看了無數條相似的言論。
其實争來争去,也不過是因為他的苦楚快了别人一步,但他的時間卻多了幾步。
郁期拉長了他的寫作進度,縮短了他的生命值數。
他快了,也慢了,一隻薛定谔盒子裡生死同存的貓。
他想,如若沒有郁期,他就能更新得再快一點,無聲的時間總會替無力的他解釋。
可如果沒有郁期,他寫不出那麼動人的情詩。
如果沒有躁期,他也寫不了這麼多圓滿的終章。
他因雙相黯然,也因雙相豁然。
他不會肖想未走過的路,還未自殺的人總歸是迷戀自己的,甚至連着自己的痛苦,也一起愛了。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他讨厭的聒噪不會因為他的掙紮止息,他也沒有力氣去回駁那麼多張嘴的圍剿。
他害怕因他挨罵的讀者裡,也有自顧不暇的小孩,就像那個在簽售會上自殺的女孩子一樣,承受不住這樣的網暴。
難道最後真的會鬧到封筆嗎?
他不敢想。
“翎羽,我有點累了。”
沈翎羽還在處理工作室官網及賬号的運營問題,神色略顯疲憊,這些天他的情緒也不高,聽到南挽誠疲乏的請求,還是關了電腦,兩個人短暫地依偎在一起,也似長久的栖息。
“要去床上躺會兒嗎?”
南挽誠的手插進沈翎羽的頭發,沈翎羽也扯出一個充滿乏色的笑蹭了蹭,可能因為是他一手清掃的霧霾,所以這雙眼睛也自然而然複刻了他眼中的黯淡與澄澈。
南挽誠沉默了一會兒,才落下一個允許意味的吻:“嗯。”
聖誕節的前一個星期,兩個人去醫院複診了。
“躁郁傾向?”南挽誠皺眉,坐在精神科,卻不是為自己。
“嗯,可能是近期受到了過多的刺激,導緻病情惡化,也不排除長期抑郁導緻神經受損,進一步發展為躁郁症,最好做進一步檢查。”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抑郁時間這麼久的患者。”醫生頓了一下,“我理解你們病友之間的惺惺相惜,但出于對你們的心理及生命安全考慮,還是建議你們兩個病患不要長期呆在一起,盡量和各自的朋友、家人溝通交流。”
南挽誠低着頭,平靜回答:“嗯。”
回到等候室的時候,南挽誠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他把他們的愛捧得很高很高,自以為繁星銀月也隻能望塵莫及,可他錯了。
一紙病例,蓦然間,文學的愛恨豁然,又或是哲學的執迷不悟,都成了臆想的一場夢,無法修飾現實的殘酷分毫,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們兩個人都自顧不暇了。
以後怎麼辦呢?他不知道,眼淚的答案太渾濁,他看不清。
什麼都看不清了。
好無助。
“沒關系,一個醫學定義而已。”
沈翎羽接過報告,随手折起來塞進裝着南挽誠混合型躁郁報告的口袋裡,抱着南挽誠反而笑了出來,他為自己和南挽誠多了一個共同點而感到開心。
南挽誠回抱了沈翎羽,久違地在他面前哭的泣不成聲:“我……我并不覺得雙相有什麼,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什麼?
他不明白他在哭什麼,他也不明白他在恐懼什麼,他什麼都不明白了……
怎麼辦……什麼都想不明白了。
沈翎羽的病重,好像徒增了一份南挽誠的痛苦,他們的心髒連痛苦都共享了。
“我好累……”
他可能隻是郁期了,又可能不是,他的人生太過虛無,本就無法用躁郁來簡單定義,卻又因這兩個字無處可逃。
翎羽,我好想逃,但我卻無處可躲。
“我們究竟……為什麼要活着?”
這些天積壓的情緒還是沖毀了心底的堤壩,南挽誠向自己重新提起這個困住所有人類的無解題,隻是他比普通人多了一份感知這種無解痛苦的能力,所以他也困于對答案的追尋。
這一刻,理性仿佛是個僞命題,南挽誠給不出答案,沈翎羽給不出答案,同樣的緘默掩蓋同樣的崩潰。
12月的武漢沒有下雪,但他們的擁抱卻似包裹了一場無止境的雪崩。
兩個人沒有做多餘的檢查,至少在出醫院前,痛苦蒙蔽了他們顧慮未來的理智,什麼都不在乎了,手牽手回家,可氛圍太過疲憊沉重,更像是奔赴一場永不回頭的殉情。
到了家門口,沈翎羽才從死亡的窒息裡偷嘗了一口新鮮的氧氣,他又一次擅自允許自己活下去,因為他還有南挽誠。
“現在好點了嗎?”
南挽誠輸入着密碼,兩人十指相扣,掌心的風雪也融得差不多了,他笑得慘淡:“比剛剛好多了。”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他想當場殺了沈翎羽殉情,多活一秒都痛得窒息。
好在,那隻是郁期對生死惡劣的挑撥離間。
他還能再堅持,隻要沈翎羽還在,沒什麼不可以的堅持的,12年都這樣過來了。
叮——
門開了。
“翎羽,你想吃什麼?今天我來做飯……”
南挽誠止在門口,還差一步就能回到他們的家,可他卻有一種再也學不會呼吸的錯覺。
新生的希望被陳年積水澆滅。
“少爺。”一身黑裝的男人挺直站在三角鋼琴旁低頭沉思,臉頰消瘦,聽到聲音看了過來,一雙沉寂的眼睛積蓄霜雪世故,“抱歉,我盡力了。”
愛是一顆反向的陀螺,在偏軌的那一刻,打碎自欺欺人的夢,一場長達12年的幻夢。
他連沈翎羽也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