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之後,庭子裡也是一片荒涼,灰塵積了厚厚一層,到處都是殘枝敗葉。
林祈安幾人尋着哭聲探過去,左拐又拐終于來到聲源處。
庭院中有一顆玉蘭樹,它枝葉葳蕤,樹幹秀拔,因返春,枝葉橫錯間又夾雜着幾朵白色的玉蘭花,被月光渡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華。
而樹下有一道黑黢黢的人影,看身形是個老婆婆。
她抱着樹的枝幹,頭仰着看向枝杈間,語氣擔憂又充滿慈愛:“小姐,你别爬那麼高,會摔的,摔壞了可怎麼辦呐?”
可她眼睛又不停地往外面溢着眼淚,神情又是那麼悲傷,看上去極為分裂。
樹上根本沒有人在,她又像是聽到樹上人的回語一般,“噗嗤”笑了聲:“好好好,你就在上邊吧。”
沒有人回答她,她卻笑着自語道:“公子也快回來了,桂花糕到時候你們一快吃。”
她的嘴角溫和地勾着,淚也一刻也沒停下。
顯然她是一個瘋子。
老婦松開手,退開幾步,從地上撿起一片葉子,往頭上簪:“好好,嬷嬷戴上小姐給的花。”
她雙手托了托臉,哄孩子似地道:“小姐,你看看嬷嬷這樣好看不好看啊——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了,但在嬷嬷這你是一點歲數都沒長呢。”
老婦撫了撫頭上的葉子,遙遙望着樹葉中不存在的那個人,笑着說:“小姐,你也像隻玉蘭花。”
笑了一會兒,她又猛地沖上去抱住那棵玉蘭樹,臉緊緊貼着樹皮,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小姐,你該帶上老奴的,你從小都沒離過我,怎麼習慣得了啊,那裡冷不冷,你吃得飽飯嗎?”
“小姐,你該帶着我才對啊,帶着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讓林祈安幾人不禁也跟着揪心。
林祈安打算上前扶起她,道:“婆婆,你是哪裡來的?家裡人呢?”
那老婦人聞言忽然安靜下來,瞪着一雙神經質的眼睛轉過頭來,緊緊盯着過來的林祈安,她猝然大叫一聲,就爬着朝林祈安撲過來,喊到:“小姐!小姐是你嗎?!”
林祈安下意識蹙眉,這老婦明顯是認錯人了,她神志不清又沒人照管,大晚上的,也很危險。
她順勢蹲下,任由對方緊緊抱住,那老婦力氣很大,可動作之間又無處不在彰顯着的愛憐,不願碰疼了她口中的那位“小姐”。
林祈安打量了下這老婦人,她衣着講究,頭發也被整齊梳好,一看就知是被好好多待的。
聽她方才的話,大概以前是一位小姐的貼身嬷嬷,而那小姐多半是沒了,且她極有可能就是這個宅子裡的。
林祈安環顧了一圈,不自覺思考,這麼大的府邸又是因為什麼變故衰敗下來了?但她一時也猜不出來。
她眸光倏然一滞,盯着不遠的某個隐秘處,輕聲問身旁的江榭辭:“那裡是有人嗎?”
聞言,其他人迅速擡眼望去,隻見那裡黑影一閃,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
這時候要逃實在很可疑。因為沒有要逃的理由才對。
風兮搖連忙追了上去,可很快,她又空手回來了,她面色微凝:“他跑了,很快,不是普通人。”
這就奇怪了,既然風兮搖這麼說,那麼就能确定對方不是能人異士,就是有修為傍身的修士,可這個破宅子又有什麼能吸引對方的呢。
簡直是疑雲重重,讓人摸不着頭腦。
老婦人仍然抱着林祈安,卻平靜許多,至少沒有再大哭大喊了,隻是不間歇地呓語,“小姐小姐”這般叫着。
林祈安垂眸看了她一眼,将人帶起身來。面前這個老婦和她口中的那個小姐絕對情感深厚。
那神秘黑影究竟是何許人也,大家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幾人的目光重聚在老婦身上,眼下怎麼安置這老婦人是首要問題。
幾人正愁眉不展之時,突然天降救星一般地跑來了個姑娘,她顯然是認識這位婦人。
那姑娘有些驚訝地看了眼面前的這幾個陌生人,很快又回過神來,上前和老婦人說話。
她的聲音裡帶着苦惱:“您怎麼又來這兒了……快和我回去吧。”
老婦人恍若未聞,就隻抱着林祈安喃聲叫着“小姐”。
姑娘想要去拉她,卻被躲開,便急道:“她不是小姐,您看清楚一些。”
老人渾身顫了顫,擡頭去看林祈安的臉,随後驟然睜大了眼,猛地将人推開:“對對,你不是小姐——那我的小姐去哪兒了?”她轉瞬又開始哭起來。
林祈安被這猝不及防地一推,步子一個不穩,就要往地下栽去,可很快又被身旁伸出的一隻手給穩穩扶住,她擡眼望去,看到了對方耳畔的那顆紅痣。
别說,這一幕還挺似曾相識的。
她站直身子,餘光往旁邊一瞥,發現江榭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還盯着那老婦看着,裡面又摻着幾分黑夜的濃稠。
林祈安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才将他的視線引了回來。
沒必要跟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計較那麼多,況且這也不算什麼大事。
那姑娘也是被這變故驚到了,急忙道歉。
林祈安搖了搖頭,隻道:“你把人帶回去吧,别讓人再跑了,挺危險的。”
那姑娘走到老婦人身邊,扶着她,誘哄道:“嬷嬷,公子回來了,正找你呢。”
老婦猛然回神,急忙忙道:“好好好,我們回去,别讓小裴等久了。”
姑娘扶着人,歉意地同林祈安幾人點頭示意,攜着人離去。
看着她們漸遠的身影,林祈安才終于覺得今天的力氣耗盡了。不經意想,一天内怎麼會有那麼多事啊,她有些累了。
她看向大家,催促到:“快走吧,我有點兒困了。”
其他幾人點頭同意,隻有江榭辭一動不動,林祈安微怔,便去推他:“走了,走了,太晚了。”
剛從側門出去,一個挑擔的男人恰巧從旁邊經過,乍見到這麼些人,他肩上的扁擔一抖,整個人都吓了一跳。
“你們是做什麼的?”他将東西落地,拍了拍胸口。
風兮搖拱手緻歉,解釋道:“我們聽見有哭聲,便進來查看了一番。”
那挑擔人露出一副了然之色:“原來是這樣,那老妪是個人瘋子——經常來這兒。”
“據說曾經是這裡地嬷嬷,老了之後精神就不大正常了,忘不掉以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