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今天起得格外早。
前不久有一位朋友聯系她,說是剛好會經過曲溪這一塊兒,可以拐過來接她,送她去附近的機場。
江潮欣然答應,不想讓來幫忙的朋友久等,于是提前下樓等待。
“應潭?”她把行李推到院中,隔着門看到他,意外地眨了一下眼,問:“你是來拿東西的嗎?”
他像是沒有聽見,掐了煙,闊步上前。
“你要走了?”
“嗯,”她笑了一下,答得随意,“車快到了。”
他沒說話,就這樣沉默下來。
江潮還有一個行李箱要搬,把已經搬下來的箱子放在靠近院門的路邊,又轉身回去。
行李箱的滾輪一階一階地磕在樓梯上,她小心翼翼地邁下一層階梯,聽見腳步聲響起。
方才坐在摩托上抽煙的少年不知何時靠近,身上染着寒冽的霜意,嘴唇抿得平直,說:“我來。”
她還背着琴盒,一個人搬着行李箱下樓确實有些費勁。江潮調整了一下身位,想示意他擡起箱子另一頭:“麻煩你……”
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他一個人一言不發地扛起箱子,轉身便下了樓。
江潮雙手空空,又眨了眨眼眸,跟着下了樓。
昨天她放在角落裡的那隻紙箱已經不見了,應潭沒有提,她也沒有主動去問,視線落在他的背影上,微微怔了一下。
“你的腿怎麼了?”
他停在院外,把行李箱放下,語氣淡淡:“小傷。”
江潮見慣了他這種輕描淡寫的态度,有些無奈地搖了一下頭,想起什麼,彎身打開行李箱。
“上次說要給你幾支好用的藥膏,結果你轉眼就不見了。”
她站起來,将藥膏遞給他,溫和道:“這次剛好,你拿回去試試吧。”
應潭沉默不語,聽見她又說,“祛疤膏要早些用,傷痕留太久了,就很難消掉了。”
雨後清晨,空氣中蒙着層濕漉漉的霧。女孩攤開手心,瞳光瑩潤,唇角微彎,一張臉上看不出一點兒将要離開的不舍。
也對。
來曲溪的這幾個月,對她而言,大概隻是人生裡最不起眼的一小段路。
她很快就要邁向接下來的旅程。
邁向屬于她的,坦蕩平穩、鮮花簇擁的光明大道。
應潭伸手,将幾支藥膏握在手心,一并想起了那個他轉身離開的寒夜。
或許還是有幾分不甘,想知道她對這個地方,對在這裡認識的人,會不會有半分留念。
少年黑眸深深,定定地看着她,忽地開口。
他的眸光沉黑,語調卻漫不經心,“會不會再回來?”
江潮似是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隻是搖搖頭。
“怎麼?”應潭偏開眼,嗓音因克制而變得喑啞,“玩得不開心?”
“不是,”她笑起來,不在意地答,“已經走過的旅途,沒有必要再走一遍。”
那顆懸在崖上的心髒終于墜入了深淵的寒風裡。
應潭安靜着,最後卻扯了扯唇角,寡淡道:“這樣啊。”
他從兜裡摸出煙盒,又點燃一根香煙,遞入唇間。
或許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沒碰煙了,今早一根接一根地含着煙霧,破天荒覺得煙味嗆人辛辣。
車輛轟鳴而至,喇叭聲響起。
江潮往外看了一眼,“我朋友到了。”
應潭指間夾着煙,淡淡“嗯”了一聲。
“我要走啦,”江潮回過頭來,看着他,“你以後……”
她停了一停,笑了一下,說,“要好好生活。”
一句話說得絕情,臉上卻帶着如春風般溫潤的笑。
他脖子的線條沒入陳舊棉服的衣領裡,隐約能看見喉結微微滾了一滾。
“……江潮。”
許久未曾聽到别人這樣喊她,江潮微微一頓,轉過頭來。
薄薄的霧氣彌漫,他舔了一下嘴唇,垂落在身側的手指似乎蜷縮了一下。
想要做些什麼,在她心底留下一點點痕迹,叫她不至于那麼快将他忘記。
可他最終隻是跨上摩托,在車上人下來之前,張了張嘴唇。
應潭垂下眼,一并斂去了眼底晦暗湧動、近乎難以壓抑的墨澤。
他說:“一路順風。”
風聲在耳邊肆虐而過。
他看着眼前的路,小道時常被居民樓籠在暗影裡,有時能看見明亮的光,有時候則是一片黯淡。
街邊有人喊了他一聲。
聲音傳入耳廓,卻難以被思緒解讀。直到那人追上來,又喊了一聲:“應潭!”
應潭驟然停車,偏頭睨去。
“剛好看到你,”鄧茗拎着袋包子,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你去哪兒?有時間嗎?”
他慢慢回神,面色冷淡,剛想說“沒有”,便聽見鄧茗喘平氣,緊接着道:“我家那個租客,溱溱姐,你是不是認識啊?她給你留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