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小姐吧?”
應潭不置可否,拎着外衣起身,“我先失陪了。”
賀宛廷斟了杯酒,“你倆要見上一面也真夠麻煩。”
他打趣:“送進娛樂圈幹什麼,幹脆把她帶在身邊。群星那點債務,你賣個雲麓,總能還得起吧。”
應潭指腹勾着車鑰匙,邁步往外走。
他的語調極淡,平穩道,“她不該是籠中雀。”
“……什麼?”
腳步聲漸遠,賀宛廷握着酒杯,回神後一搖頭,露出了有點兒匪夷所思的神态。
雲麓的經理認得江潮,将她領到了四樓。電梯門滑開的那一刹,應潭一眼便瞧見了她的身影。
女孩沒有進套間,坐在走廊邊的沙發上,眼眸閉着。
應潭身形稍滞,緊接着邁出電梯。
皮鞋踩在地毯上,近乎沒有發出聲音。
靠得近了,他視線掠過江潮的面容。
她的額發有些散亂,眼睑下泛着疲倦的微青,幾縷黑發搭在微張的唇間,胸脯随着呼吸淺淺起伏。
應潭垂下眼,薄薄眼皮将瞳仁半遮。
一隻黑金禮袋被她置于腿上,那一片的布料稍稍内陷。
長裙之下,高跟鞋掉了一隻,瑩白的肌膚被鞋磨出了大片的紅。
數秒鐘後,他偏開視線,神态仿佛沒有掀起波瀾,轉身進入套間,從櫃中取出幹淨的薄毯。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應潭停住腳步,長眉輕蹙。他接通,簡潔道:“說。”
“喂應哥,跟你說個事兒!前陣子咱們不是發現跟蹤江總的不隻一夥兒狗仔嗎?”
範錢榮的聲音傳來,興奮十足,“另一夥人查出來了,好家夥,是江家少爺雇的人。現在這該咋辦,咱們要出面處理嗎?”
應潭沉默幾秒。
那個雨夜的記憶自眼前一晃而過,她倉皇逃入黯淡灰蒙的街道,像是受驚的夜莺。
“不在委托範圍之内,”他将薄毯搭在手臂上,語氣平淡,“沒必要多管閑事。”
“成,我知道了。我靠,父子内鬥,這種落魄豪門的家事真夠帶勁兒啊,也不知道主唱姐姐最近怎麼樣了。”
興許是因為在酒吧裡待久了的緣故,這人說話愈發油嘴滑舌,叫人也不喊名字,一口一句“主唱姐姐”。
應潭聽得眉峰微緊,手臂垂下,欲将手機從耳邊挪開。
“我上回又看見吉他哥帶着個美女來夜闌,親昵得很,都搭上小手了。”
範錢榮渾然不覺,還在那頭碎碎念,“他應該和主唱姐姐分手了吧?我看那哥們兒的面相不錯啊,總不能幹出腳踏兩條船這種事兒。”
應潭的呼吸微頓。
手機因僵住的動作而滞于空中,微涼的機身觸着耳廓。
話筒那側忽地有陌生人聲插入,範錢榮轉頭應答,又匆匆道:“我先挂了啊應哥,一會兒再給你打電話。”
通訊挂斷的短暫提示音過後,室内複而安靜下來。
男人像是終于回神,擡步往門外走去,下颌線條發緊。
江潮身邊的關系不難查明,隻是應潭從未去調查過她。
那個夜晚,别墅區之外,他聽到把那個男人對她說的話,于是面無表情地驅車離開。
後來,他知道她回到波士頓讀書,升上大四。而他将雲麓劃入棋盤,随後着手擴展在申城的娛樂産業,最為忙碌的時候數夜未睡,隻是在車上淺眠。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應潭仿若已經把她的名字從思緒中冷靜抹除。
直到他偶然間得知她仍是單身。
——或許是在一起後分手了,或許是最初便因着要面臨異國而遲疑猶豫。
那時的應潭不清楚實情,亦然沒有出聲多問。
他面容沉淡地坐在一側,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神态,卻在離開後撥打了一個電話号碼。
青梅與竹馬,也許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他同樣該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開啟的門被輕輕掩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應潭立于沙發一側,為江潮披上薄毯,收手時黑長發絲蹭過手背,誘起細微的癢。
他視線下落,瞳底暗光浮沉,忽地屈膝蹲下,手肘支在茶幾邊緣,手臂肌肉稍稍繃緊。
男人探手,炙熱粗糙的掌心裹住鞋跟,輕而又輕地褪下了那隻半懸着的高跟鞋。
仿若隔着絲絨觸及了肌膚,應潭喉結微微一滑,眸底的光愈深。
須臾屏息,他撐着茶幾站起,漆黑眸光下意識往江潮面上一掃。
空氣沉寂,應潭身形微頓。
她倚着沙發椅背,眼眸緊閉,好似仍在沉睡。
然而那對烏黑眼睫卻飛快顫動了數下,猶如受驚的飛鳥,倉皇無措地振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