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生的事引起了驚人的震蕩。
網絡上,這個新聞霸占了許久頭條,網友們議論紛紛,免不了提起江潮。
而現實裡,申城一帶的娛樂行業被清洗整改,但想要連根拔起暗地中與江文生勾結的勢力,還需要大量時間。
江潮被叫去警局數回,是證人,也是受害者。
她見到了江文生,對方面容灰敗,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數歲,撐着玻璃,哀求她“幫一幫爸爸”。
“小溱,爸爸知道你是江家最善良的孩子,爸爸以前隻是昏了頭……群星是爸爸多少年的心血!”
男人的面頰緊緊貼着會見室的玻璃,嘴唇顫抖着,神經質地喃喃自語。
“我隻是想救它,溱溱,爸爸都是為了你們,你得救救爸爸,救救爸爸……”
江潮那時坐在會見室外。
女孩掌心貼着冰涼的金屬桌面,一雙桃花眼垂着,神态很靜。
江文生說了許多,她好像都沒有聽見,亦或許聽見了,卻不在乎。
出警局之後,江潮将自己關在房間裡。
要處理的爛攤子一大堆,保姆張姨六神無主,好不容易盼到她回家,瞧見女孩蒼白易碎的神态,又猶豫着止住了聲。
但張姨心中實在不安定,站站不住、坐也坐不住,時不時來江潮卧室前晃一晃,敲幾下門,說上幾句話。
“溱溱,要吃飯嗎?”,“小溱哪,你醒着嗎?”,亦或是“溱溱,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房間裡的人時而會應聲,大部分時候都沉默着。
到了第二天,張姨不再說話了。别墅裡變得很安靜,隻是走廊上偶爾會傳來與張姨不同的腳步聲,在輕叩兩次房門後漸漸遠去。
江潮開門的時候,看見門邊多了一張小茶幾,瓷托盤盛着食物與水。
她停駐片刻,往樓下望。大廳空蕩蕩的,沒有留下任何人的痕迹。
這事鬧得太大,江家往來的、不怎麼往來的親戚,平日裡熟悉的、不怎麼熟悉的朋友,但凡是有一點兒沾親帶故的,都免不了探探消息,問上一句怎麼了。
千裡之外的許甘打來電話,陳勉問她要不要幫忙;江家二嫂發來數條信息,說當初願意借錢是他們好心,隻要江潮還有良知,就不能對她爸的債務不管不顧。
江潮都沒有回複。
第三日淩晨,她離開别墅,在院中大樹下坐了片刻。
春日的氣息拂過面龐,與漫長冬季的凜風截然不同。江潮就那樣坐着,直至天漸亮起,直至人們蘇醒。
然後她回到房間,穿衣打扮,整理好行李箱。
下樓時外頭動靜嘈雜,江太太與江優出現在門口。前者轉眸四望,奔向江潮,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小溱,這是怎麼回事呀!你爸爸怎麼就被抓了呢?警察會不會抓錯了?不就是欠了一些錢嗎,他們這是不給人活路呀!”
女人語調急促,好半晌才注意到江潮的衣着,“你——你這是要去哪兒?”
江潮看着江太太的面容,布滿歲月的痕迹,卻仍舊溫婉美麗。
茫然、不解、慌張,或許她隻忽視過養女的求助,對丈夫所做過的其他事确實一無所知。
“去霜城錄制幾首歌。”她回答後半句,“下午的飛機,快要來不及了,媽媽。”
“你要去幹什麼?”江太太難以相信,尾音破天荒尖利起來,“錄制?在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想着那些事——”
江優站在一側,出聲打斷:“媽。”
他銀色鏡框後的眼睛沉默着注視江潮,碰了一下江太太的手臂。女人噤聲,下意識轉頭看他,像是在看自己新的依靠。
江優沒有看她。
“一路平安,”他靜了幾秒鐘,對江潮說,“家裡有我,姐姐。”
對方眼底的情緒晦澀難言,江潮彎起眸,露出很淡的笑:“我知道,小優。”
行李箱的滾輪滑過光滑地面,江優的目光始終跟随江潮,在彼此将要擦肩而過時稍稍俯首。
“……泉伶代我和你說句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對不起,姐。”
帶着行李箱離家的時候,林斯敬的車恰好在别墅門口停下。
跑車引擎的轟鳴聲止歇,他大步流星地跨上台階,撞入江潮的視線,驟然止步:“——溱溱。”
江潮沖他微笑:“你怎麼也過來了?”
林斯敬剛從秀場下來,穿着一身高定,皮鞋擦得铮亮。
離場時有位模特投懷送抱,在他的襯衫領口印下殷紅的痕迹,他那時不以為意,此刻卻有些失神地掩了掩衣領。
許久不見,她還是這副溫柔模樣,即便家中才剛剛遭受變故。
“說什麼話,溱溱?你遇到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無動于衷,”他的眼睛緊盯江潮的面龐,關心道,“……你還好嗎?”
“我還好,”江潮将行李箱擡下台階,輕聲歎息,“隻是媽媽好像有些接受不了。”
林斯敬的目光落在她的行李箱上,又擡眼看她,怔神:“阿姨回來了?那你這是……”
“我還有工作要忙,”江潮答,“沒辦法陪她了。”
她看起來太平靜了,平靜到古怪的地步。
林斯敬面上神色變化數次,最終定格在了恍然之後的包容。他上前一步,手臂輕輕搭上江潮的肩,幅度微小地将她往懷中攬了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