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強撐着,溱溱,”男人語氣憐惜,“我們都認識多久了?有什麼事跟我說就好。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知道,我一直很謝謝你。”
她說,看了一眼時間,輕柔地、不容拒絕地掙脫他,“我要去趕飛機了。斯敬哥,下次……有機會的話,下次再見。”
車輛後視鏡映出林斯敬的身形,他站在那兒,帶着顯而易見的錯愕,與幾分被疏遠的受傷。
江潮收回眸光,看着車窗外飛掠而過的街景。
她回到了她在申城的那間宿舍,備用鑰匙已經寄回來了,拿着鑰匙開門的時候,江潮隻覺得恍若隔世。
這裡是她短暫的避風港,如今她要将它抛在身後了。
有一扇窗戶沒關,映落的光束裡塵灰漂浮旋轉。她在被切成網格的光斑邊坐下,拉開抽屜,垂眼翻找。
這兒東西不多,江潮很快找到了她想要找的針織小狗。
不久之前,她在自己的卧室裡翻出這隻陳舊的玩偶,在良久失神之後,才決定将它帶來新家。
現在她在登機之前直奔這裡,為的就是将它一并帶走。
江潮将針織小狗挂在了琴包上。
她去了霜城,開始埋頭工作。經紀人起初對她的情況很是擔憂,但那股擔憂在發現她的工作效率絲毫不減後散去。
“你們江潮姐就像是個機器人,”江潮聽見她這樣與幾個圈内後輩說,“看看人家的職業态度,夠你們學一百年的了。”
職業态度嗎?
或許是吧。
時間的流逝變得很快,每一點一滴都被工作充斥。
春天,她拿下了某知名欄目最佳新人歌手的獎項;夏天,她親自編唱的曲子大火,在音樂平台榜單上直沖第一;秋天,經紀人為她策劃第二年的巡演。
“巡演的事……暫時先推一推吧。”彼時的江潮坐在慶功席邊,說,“手上的工作忙完後,我想要出國旅遊。”
“溱溱這大半年連軸轉,确實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經紀人跟着她賺得盆滿缽滿,笑着答應,“準備去哪兒玩啊?”
江潮答:“我準備去波士頓。”
席間衆人紛紛露出驚訝神色,一旁性格誇張的化妝師掰着手指感歎。
“波士頓?你看看,國外旅遊勝地那麼多,米蘭,色彩斑斓!羅馬,曆史悠久!更别說那什麼浪漫之都巴黎,神秘夢幻的冰島——”
“溱溱,你怎麼要去波士頓啊?好像隻有留學生往那跑。”
“這你就不知道了,”另一人說,“溱溱就是在波士頓讀的大學。應該是回去看同學朋友吧?”
江潮抿唇笑着,點了點頭。
巡演的事被推遲,而在冬天,江文生被拖延數次的庭審終于避無可避。
判決結果落定的那個白天,江潮還清了最後一筆債務。
她購置了飛往波士頓的機票,打車去了機場。
深夜,幾點繁星綴着前方的路。江潮穿着灰色的寬松連帽衛衣,背着挂着小狗玩偶的琴包。
她好像又變成了從前那個時長遠行的流浪歌手,隻是這一回了無同伴。
街道旁車鳴,她偏頭,看見了應潭。
江潮并不意外。
這一年繁忙,或許是因為工作的原因,又或許是她也在刻意疏遠,聯絡的朋友漸漸少了,幾個以往頻繁出現的名字在聯絡人一欄裡沉了底。
但她時不時會見到應潭,在後台裡,在舞台下,在酒會上。
江潮知道這不是巧合。
男人坐在漆黑的轎車裡,眉眼冷沉。
他的瞳孔色澤本就深刻,這一夜卻比以往更加漆黑,眸底野火浮浮沉沉。
“你想要走?”
江潮看着他。
她彎唇,笑起來,一雙桃花眸很亮,“是啊。”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眼尾眉梢都是輕松的,像是沒有了牽挂,将要踏上盼望已久的旅途。
應潭坐在那裡,喉結滾動數次,神色更冷了。
他點了一根煙,卻沒有送入唇邊,就那樣靜靜将煙夾在手裡,直至煙灰将墜,又重重将它碾滅。
“他們的債,你還完了。”
他說,嗓音喑啞,“可我的還沒有。”
琴包上的針織玩偶在風中輕晃。
女孩站在那裡,仿佛也要随着風去了。
“就當我欠你一回,”她問,“我申請延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