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駭然屏息,怔在原處忘了避視,就那麼直直地望向他。
冷硬的粗犷線條,帶着被漠北風沙滌染過的粗粝肌膚和五官,潦草胡茬,與那道疤和近乎半盲的左眼,刀刃般鋒利的右眼,一道組成了一副兇硬面孔。
這便是初見時她對他的印象。
刑城關一役戰敗,他左眼受傷近乎失明,在敵營那兒得了“獨眼兒”的谑稱。傳言他因此變得暴戾恣睢,枉殺了不少人。許就是這時,她心裡種下了對他畏懼的種子。
其實傳言不過是空穴來風,暴戾有時也不過是手段,本質上他還是寬厚仁愛的。可惜是,她卻是在婚後的許多年才後知後覺地看透這點。
縱是受規制約束,她也的确對他依從過多,不懂駕馭。誠然,趙虓這樣的“枭虎”,并非輕易就能讓人駕馭,但她亦是這冀地的王妃,應當拿出作為主人的氣勢和覺悟。
複盤這一生,能夠加以改進之處,實在算不得少。想要馴服一隻猛虎,也絕不隻在一朝一夕。
甯悠有些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錦钰忙上前問:“奴婢扶您回屋歇息吧?”
“不必,我再走走。”
好久沒逛過這園子了,她想再多看看,畢竟這一切究竟是重來一場,還是鏡花水月,誰也不知道。
不幾日,姨娘殷氏的回信來了。與甯悠預期的一樣,她一番苦口婆心、陳清利害總算沒有白費,殷氏答應給甯翊在行伍裡找個差事。至于安置在哪兒,還要與父親商議着看。
甯悠是希望将甯翊放到趙虓的冀軍内的,不是圖他有所照顧,而是她真心認為冀軍無論治軍還是作戰都數本朝精銳。有這樣的治軍嚴明,才輪得到去談什麼建功立業,否則給他放到别處,吊兒郎當上幾年,也就和那些兵油子沒什麼區别了,難學到什麼本事。
甯翊仰慕趙虓,當然擁戴甯悠的提議。父親卻不肯表态,甯悠也還拿不準趙虓是個什麼态度。
她本來準備等趙虓月末召她去大營時,再向他求這個情。這個男人,床笫上比平日裡好說話得多,這也算是她拿捏他的一點小心得。
誰知沒等到那時日,甯翊已迫不及待自己跑來了順安,說是探望阿姊,實際上是投奔趙虓而來。甯悠忙着招呼安頓他的功夫,事情便已傳到了趙虓那裡。
上直衛指揮副使常淩沒兩天便趕了回來,帶了趙虓的口信:“屬下奉殿下命,請王妃和衙内即日一起動身前去大營。”
甯翊聽了是歡呼雀躍,甯悠卻隐隐有些不安,隻怕是要面對趙虓一場暴風驟雨了。
幾日後,她們一行落腳位于項梁溝的冀軍大營。錦钰在隔壁安置,她一個人在房中整理衣物行囊時,趙虓從外匆匆回來了。
進得門來,他将手中的兜鍪沉沉擱在桌上,大馬金刀地坐下來,虎着臉一言不發地瞪着她。
她隻好放下手上的事情,換上一副笑臉相迎:“殿下今日操練結束了?可要妾幫殿下摘了甲,松快一下?”
他也沒有拒絕,起身來張開手臂。
為他披甲卸甲無數次,甯悠已熟練得遊刃有餘了。她仔細着,逐一解去他身上的佩刀,披膊,護臂,護腰之類,又将甲胄整理好挂上甲桁,最後才将兜鍪置于最上。她身量矮些,兜鍪又沉,不得不踮起些腳來才夠得到。
趙虓卻此刻從背後箍住她的腰,将她按在旁邊的柱上,道:“扶好。”
天還沒有擦黑,這才幾時,就忽然這樣?
他有時動怒,便會像這樣不分場合時候地亂來。甯悠以前是不敢勸着,現在卻是私心縱容,因為這陣子其實她也想他想得厲害。
趙虓俯身壓着她,甯悠咬着唇,卻還是沒禁住吟出聲。
以前辦事時,從不聽她發出一點聲響,趙虓總覺得自己面對的是根木頭,是個啞巴,一點反應也不曾有。有時氣狠了,他真恨不能去撬她的嘴。
現下她這聲嬌喘入耳,他便忍不住罵,這不是知道舒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