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哪怕是她還是慕家大小姐的那些年,他都煩她煩得緊,如今更不用說了。
現如今…一晃三年了啊。
她和慕婉皆是十七歲了,京城女子一般十七八便要擇婿,那他和慕婉想來是已經成親了。
三年前他們兩人便時常一同出行,郎情妾意,好不般配。
其實…确實…也是很般配的一對。
不過管她什麼事?
慕涵刻意忽略了心裡的那抹酸澀,将心思放在待會的面聖上。
終于,德厚的聲音再次在她跟前響起。
他垂首對坐在上位的人道:“聖上,皇後娘娘,慕小姐到了。”
慕涵低着頭上前,跪下,叩首,舉止恭謹,仍然不失當年的優雅。
上位者的壓迫感逼的大殿内肅然而沉重,兩旁的宮女們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慕涵始終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聽聖上道:“起來吧。”
“謝聖上。”
慕涵緩緩起身,已經麻木的肢體再次動作時稍顯遲鈍,但她控制得很好。
“你在信中說,靖平不适應北方寒冷,身體日漸虧損,但我看你,在北境待了三年,身子骨還是康健得很。”
聖上的聲音平穩,叫人既聽不出來喪女的傷痛,也聽不出來對慕涵的嘲諷。
慕涵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上座的兩人,視線和不顯喜怒的帝王直直對上。
這次她的臉上多了些隐忍的情緒,眼睛微微泛紅。
“自公主到北境之後,北裘王對公主甚是愛重。”
“公主不幸染上寒疾,北裘王便命巫醫為她特制驅寒的秘藥。”
“但巫醫所用的藥性猛烈,醫治方法更是詭異,非公主的尊貴之軀所能承受,故由臣女來為公主試藥,做公主的藥引。”
說到這裡,她将衣袖撩起,絲毫不在意此舉有礙名節。
反正殿内除了皇上皇後,便是随侍宮女和大太監,再無其他人。
而此番她的陳述,将會決定皇室從今以後對她這個陪伴公主和親、卻被北境送歸之人的态度。
而殿内的人在看到她的手臂時,連屏息靜氣的宮女都不由地倒吸了口氣。
隻見慕涵原本素白的手腕上,蔓延着深淺不一的深色紋路,同時又交錯着大大小小淺粉色的疤痕,猙獰而古怪。
但慕涵的神色平靜,面容皎潔得如同初冬新雪,和她手臂上的痕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皇後開口了,問道:“讓你做靖平的藥引是什麼意思?”
“巫醫将藥引入臣女的經脈,如此一來,藥毒便留在臣女體内,而臣女的血肉也有了藥性…”
慕涵的未盡之言,讓殿中陷入死寂。
“但公主…”慕涵斂下眼眸,蓋住眼中的神色,“公主憐惜臣女,不忍服藥,最終…”
“我的靖平…”皇後娘娘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一副悲痛得難以自抑的模樣。
慕涵又深深一叩首,“北裘王哀痛欲絕,直言無人能取代公主在他心中的地位,故不欲留臣女在身邊。”
“臣女未能完成使命,為了将功補過,冒死從天山越北帶回一株海榮枯。”
聽到這裡,皇上的神情深沉了幾分。
德厚向一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
那宮女福了福身,而後便從偏殿取出一個小巧的鐵匣子。
這是慕涵在宮門處便提前交由宮人們檢查的物品。
德厚看了眼聖上的臉色,然後由對宮女道:“打開吧。”
“諾。”
鐵匣子的鎖扣輕巧精細,卻很好打開,裡面是一株枯黃色的蛇形木。
聖上的眼光掃過匣子裡的東西,然後又停留在慕涵的身上,“天山越北,寒冰不化的神罰之所,便是北境勇士去了都難以生還。”
“你一小女子,還能從那邊帶回如此珍貴之物?”
“臣女為公主試藥,得公主賜福,僥幸留得性命。”慕涵隻解釋了這麼一句,然後便靜靜等待上座兩人的回應。
話說到這裡,餘下的一切已經不言自明。
隻是…皇帝會不會仍然将靖平之死遷怒于她,慕涵心裡還是不大确定。
哪怕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畢竟也還是皇家血脈,生前的漠視不代表皇室在她死後不會做樣子。
更何況,她被遣歸京之事,隻怕整個京城早已議論紛紛,皇室必須要在今天表明對她的态度。
而皇室的态度則關系到她今後如何在京中立足。
慕涵伏在地上,顯得卑微而渺小,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殿内寂靜了很久,皇後才終于開口說道: “靖平和親,是為了彰顯我大晏朝聖恩浩蕩。”
“按理說,你作為靖平的陪嫁,應當留在北境,延續靖平的使命才是。”
慕涵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