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趙固貞乃官場老油條,辦事圓滑,從不得罪人,何況年事已高,更是天天打馬虎眼。
但晏雲深正當年,不下一盤大棋,如何能查出身世之謎與顧家舊案。
趙固貞不曉得背後原因,隻知新上任的探花郎心思缜密,他到底還沒泯滅良心,若對方肯懲治那幫貪官,又不涉及自己,何樂而不為。
沒辦成,砸掉碗,那也是别人頂上,大功告成還可以分杯羹,搞不好與清流那幫人一同名垂青史。
各有各的盤算,官場曆來如此。
晏雲深瞧燭火搖曳,有些犯困,等清芷吃完糖,下榻刷牙,再爬回來,伸手推他。
“六爺還不睡,明天指不定繼續擺席,家裡來那麼多客人,總要應承,又不像我無足輕重,去不去都成。”
晏雲深觑眼看她,揶揄道:“還不高興啊,誰說你不重要了,揪出來,我替夫人出氣。”
清芷用手使勁将人往外趕,“好六爺,快睡吧,等一會兒天亮了,你瞪個烏眼青出去,老太太肯定罵我,家裡人明面不說,背地裡議論,閑話還少呀!講我是小妖精。”
晏雲深笑了,沒想到對方受那麼大委屈,想來後院之事絕不比前朝少,可為何會是小妖精呐,貓兒差不多。
“這我就幫不上忙了,夫人确實冤枉,哪裡就妖了,我也跟着委屈。”
許是夜色迷離,又飄着滿屋子香,那香味蕩到燭火上,暖的人心又軟又綿,平常話也顯出暧昧來。
“你委屈什麼,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想去外面也成,反正也不是沒歪過。”
轉身拿枕頭擋在中間,被晏雲深一臂撥開,伸手環住腰,倆人一起倒在枕上,清芷擡頭,手支着他的胸膛,“六爺,不帶這樣的。”
“天氣越來越涼,忍心我睡在冰窟窿裡啊,剛才誰說的不是沒在一起歪過,咱們可沒楚河漢界啊。”
還不是由于他不講理,清芷挪了挪身子,聽窗外風呼呼地吹,已是中秋,暖閣還未熱,碧紗櫥外肯定涼。
咬着銀牙,嗫喏道:“行,我也不是欺行霸市的人,六爺平時待我不錯,那你就住幾天,等采芙生了暖閣,可沒理由再過來。”
這回輪到晏雲深意外,他本來不過玩笑,沒想到對方能同意,低頭看她水靈靈眸子裡全寫着光明正大,有恩必報。
這丫頭,他如此讨好她,想吃的都送上,想玩的都給上,有個風吹草動便惦記,人家全然沒有一絲動情,倒是公事公辦。
雙手環緊,閉上眼,沉聲不語。
清芷聽着對方胸膛有力的心跳聲,卻有些不自在,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伸手推,又怕把對方弄醒,暗自腹诽六爺真把自己當暖袋,好賴男女有别,縱然他沒意思,可——
沒敢繼續往下想,怕冒出來的想法把自己吓一跳。
暗下決心,等對方睡熟再脫身而出,但她也困,鼻尖蕩起青麟髓的香,那香味原含着冷意,卻因沾上皮膚的溫度,變得溫柔起來。
越聞越舒服,恍惚入夢中,來到高高的屋檐,蒼天的樹,青翠枝葉,她跑啊,跳呀,無意間落下,砸中一個人。
對方身上有迷離的香,讓她牽腸挂肚。
還以為書允哥換的熏香,或許聞錯了,滿樹滿園的花香,誰能确定,這會兒才知不對,原來有人熏着一模一樣的香。
清芷夢裡對自己說,等醒來一定要問六爺,為何氣味如此獨特,可千萬别忘了。
庭院靜,月當空,細細風吹桂花落,是眉尖一點黃,千崖風露香。
第二日晏雲深睜開眼,胳膊沉得擡不起來,原是小丫頭的腦袋枕在上面,一夜未離開。
低頭瞧,下巴落到烏發間,清芷嫌他亂動,迷糊中手攔上脖頸,直往懷裡鑽。
嘟着嘴還嫌不舒服,他便更不舍得動,攏了攏,好讓對方找到合适的位置。
采芙端洗面水來推門,瞧輕紗帷幔重重,笑着又退回去。
曉得晏雲深一直睡在隔間,好不容易同榻而眠,不能打擾。
伸手喚打掃的小丫頭,噓聲道:“回去吧,過兩個時辰再來。”
院子裡越發靜谧,連日頭灑下來的光都變得纏綿,好讓屋内人睡個夠。
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不過隔着幾座太湖石壘成的假山,一汪幽碧湖後,晏書允的住處滿是烏雲慘淡。
新娘子沉個臉,眼眶泛紅,丫鬟婆子一邊伺候梳洗,一邊面面相觑,不敢吭聲。
等走出院子,大丫頭雪梅才長出口氣,拍着胸脯子歎,“奇怪了,昨日新娘子興高采烈的,今早就大變臉,難不成——”
她一個姑娘家說得臉紅,還是對面的柳婆婆年紀大,沒個顧忌,一面将面盆的水倒出去,伸手攪帕子,“還能為什麼,昨天他們倆人各睡各的,沒圓房。”
小丫頭滿眼吃驚,柳婆婆皺起的臉卻舒展幾分,“我看咱們少爺也不十分喜歡,别看侯門望族 ,男女之間的事又不是靠誰做的官大,大少爺素來孝順,婚事做不得主,肯定心裡不願意。”
小丫頭更吃驚了,天大的喜事還不樂意,“我看新娘子挺漂亮,咱們大少爺也不知想什麼,多少人都求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