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天公作美,正給了歸晚她們一個機會。
大早晨,春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歸晚穿了鳴翠的丫頭服飾,戴了遮雨的鬥笠和幕籬,裝作是後面某個婆子的親戚,這會兒從後院的小門走了出去。
宋嬷嬷早用錢在外頭雇了一輛舊車馬,歸晚半道上了車馬。
下雨天,城門出行的人并不排隊,車馬輕易出了城,來到了郊外。
郊外的路,因連日的春雨變得十分泥濘,歸晚她們雇傭的馬車是輛破舊的,這會兒車轱辘陷進了泥濘的坑裡轉不出去。
春雨唰唰地下着,車夫雨中使勁地抽趕着馬,卻沒有任何的效果。
歸晚心裡很着急,她擔心相府很快就會發現自己逃走。
果不其然,本來空曠的郊野,傳來急促的策馬聲。
歸晚掀簾望去,遠處的雨幕裡,馬蹄如雨,濺起泥濘的雨水,模糊了視線。
預感就是相府的快馬。
怎麼辦?!
車裡的宋嬷嬷也急得不知所措。
“乳娘!咱們快下車!”
說罷歸晚拿了包袱,拉了乳娘的手倉皇下了車。
車外,春水一直唰唰地下,舉目四望,到處一片水汽迷蒙的荒野。前路不知在何方,容不得思考,歸晚隻能往前奔。
跑着跑着,乳娘忽然記起什麼,掙開她的手急急道,“不行,咱們得分開!姑娘你往那條道跑,道路盡頭應該會有片竹林,老奴繼續沿道引開他們。”
“那之後呢?”
“之後咱們再想法子在竹林會合,若我沒到,竹林那邊也會有人接應您。姑娘放心,就算老奴被他們抓了,憑着我這麼些年的老臉,相府也不會拿我怎麼着的。”
情形急迫,歸晚點了頭,抱着包袱就往另一條道路逃去。
雨水澆濕了她的衣裙,泥漿也濺了她一身,她全然顧不得,隻一心往前跑。她隻有一個念頭:再也不要回相府,不做他們賜婚的棋子。
斜道裡,忽然轉彎行駛出一輛紫青色的馬車,她心頭蓦地大驚,如同是驚弓之鳥。
可很快,她又否定了。
那輛馬車走得較慢,不知道是因為道路的泥濘,還是因為主人不急着趕路,絕不會是相府追來的車馬。
當此時,歸晚已是筋疲力盡,她估摸着相府的馬很快就會追來,而自己的腿眼看就跑不動了。忽然,就産生了一個想法。
她追在那輛馬車的後面,揮手喊道,“等一等!等一等——”
馬車停了,她氣喘籲籲地跑了過去,“師傅,能不能搭我一程?我可以付銀兩的!”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從包袱裡拿出了銀兩。
車夫顯然做不了主,目光探向車裡的主人。
歸晚能感覺到馬車的窗簾後面有人,在隔着簾幕看自己。
須臾之後,想來是得到馬車主人的許可,車夫側頭對雨中的歸晚招呼:“小姑娘,上來吧。”
歸晚對着車夫一番緻謝後,急慌慌地登上了車轅。
待入内後,歸晚方才覺出車裡氛圍有些不對勁。
車主人是個留着絡腮胡須的冷面男人,正斜斜依在榻上閉目養神,雖無一言一行,但周身自有一種拒人千裡的冷漠氣息,一看就不是個熱心腸的人。
那人是個陰晦長臉,倒像是刻意拉長的,隻一瞥,歸晚就趕緊别過臉去。
那簡直就是一張寫着“壞人”倆字的臉。
适才她隻想着搭個便車,完全沒想過車裡的風險,此時與這樣的一個男人同乘一輛馬車,一顆心再次懸了起來。
歸晚緊抿着唇,連呼吸都不敢大喘,分分秒秒如坐針氈。
男子雖然閉目養神,卻早已對她的情形了然于心。
淋了雨的小丫頭正瑟瑟發抖,瘦小的身形瑟縮在靠近角落的地方,一動不敢動。鬥笠下的幕籬也被水打濕,此刻胡亂地貼在面頰上,反倒看不清她的模樣。
一個逃路的黃毛小丫頭,倒是有些個膽量。
歸晚卻隻恨自己太膽小,連看對方都不敢看。似乎感覺到自己被打量,她又小心地整理了下遮臉的幕籬。
男人淡淡瞟了一眼,目光移向簾外,沉聲道,“策馬。”
忽然加速的馬車,讓不及防備的歸晚猛地身體前傾,撲于地闆上。
擡首,赫然一隻男人碩大的靴底就橫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一隻手就扒在那隻靴子上。
她趕緊拿開手,又一骨碌爬了起來,假裝若無其事地倚回在車壁上。
自始至終,那隻大腳靴并沒有收回去,歸晚垂着眼簾,隻逼着自己不去看。
“主子,前面來了一隊人馬,看穿着像是府衙之人。”趕車的車夫忽然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