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下雨的緣故,竹林的葉子全是濕漉漉的雨水,穿梭其中又濕了一身。
“宋嬷嬷?宋嬷嬷——”
歸晚邊走邊焦急得喚着,“乳娘?”
然而,竹林快走完畢,卻并沒發現宋嬷嬷的背影。
忽然她似乎看見竹林裡有什麼身影,心下一驚,撒開腿就跑。
待跑出竹林,卻忽然見不遠處停着幾匹馬,她心下暗叫不好。是相府的人!
她轉過身,往另一邊的山林跑去。
身後追趕的人喊:“表姑娘!站住!”
她抱着包袱氣喘籲籲地往前面山頂跑,山路泥濘,正處在坡頂之上,腳下的雜草纏繞,忽然她腳下一絆,身體不可遏制地前傾。
整個人骨碌骨碌地滾下了坡。
砰地一下,歸晚直覺得後腦勺撞上了一塊堅硬的石頭,疼痛鑽心,好像有血液流到了後頸。
意識開始模糊起來,她好像聽見漫山遍野響起乳娘撕心裂肺的喊聲,然而,她渾身痛得動彈不了,試圖張嘴卻怎麼張不開,到底沒能答應乳娘一聲。
她想,自己這是要死了嗎?
若是不死,該有多好。
……
大梁十一年,河東節度使率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
城樓上狼煙滾滾,城下沉重的排弩一字列隊,萬箭齊飛,不久随着一聲聲震天的撞擊和海嘯般的呐喊,城門就這麼破了。
無數的軍隊猶如滾滾潮水湧了進來,兵敗如山倒,城内大潰逃。
激戰,殺戮,從建安城的長安大街,綿延至皇室□□。
九華殿亦是一片焦灼。
婢女跑進門檻,喊着,“太子妃,太子妃——”
一身太子妃禮制的歸晚慌慌迎出來,“可找到太子殿下?!”
婢女結結巴巴,“殿下、殿下不知下落,想來已被俘了!”
“那我舅父呢?!”
“丞相大人……大人的人頭已經挂在了宮門——”婢女的聲音低了下去,最後吓得哭了起來。
歸晚的身體猛地踉跄了一下,大口喘着粗氣,簡直不敢相信。
心裡知道大勢已去,舅父是家族的頂梁柱,叛軍就是打着“清君側”的幌子攻入京城的,舅父輔政多年,又是皇親國戚,定是被李承瑾恨之入骨。
“主子您别發愣了,咱快些逃吧!再晚隻怕逃不走了!”
歸晚這才反應過來,惶惶收拾了一些細軟。
此時夜幕降臨,東宮一片火光沖天,兵刃交戰聲、人的厮殺聲,呼天搶地,潮水一般喧天。
腳下的石階上到處血迹斑斑的屍體,還有身首異處的斷肢,歸晚近乎是閉着眼不敢去看,她是自小到大寄養在相府的嬌養貴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年後又一道聖旨與太子成婚,連雞血都見不到的玉人,哪裡見過這種血腥。
她渾身戰栗不已,幾乎走不成路,在婢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遁逃。
“啊——”
歸晚不由地發出一聲尖叫,過橋時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具屍體。
聲音随即隐沒在自己的喉嚨裡,她死命捂着嘴盡量不發出痛苦的嗚咽。
她認出了那陳屍宮橋畔的女子,是宮裡的韓昭儀,卻是一片衣不蔽體,雪白的胸脯裸露在外,夜幕下,那層疊髒亂的裙角下露出一條白花花的大腿,格外紮眼,人臉卻是慘白的猙獰。
她渾身顫抖着,腿也不聽使喚了,幾乎挪不動步履。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