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段懷容嗅到過太多次。
他跟随師父百裡無恙,走過大魏的山河。見過在龜裂的土地上挖幹草裹腹的衣衫褴褛百姓;見過領不到一口赈災糧的孩童,也見過戰亂後屍橫遍野的村莊。
八年裡,他看過太多無助祈求的目光。
當時,段懷容覺着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醫一個病人,還有千千萬萬的個病人。
可現在,他覺着自己能做很多。
與其醫人,不如醫這千瘡百孔的天下。
忽的,段懷容覺着自己肩頭一沉。他恍然回神轉頭,見狐裘鬥篷被覆在了肩上。
“怎麼不穿厚衣服。”秦獨整理好鬥篷,而後替人系了系帶。
段懷容循聲去看秦獨的面龐。
或許是經曆太多酷寒,他已經不甚怕冷,今天也沒覺出寒意來,便沒穿鬥篷。
秦獨又一次給他披上了鬥篷,而且是特意帶着鬥篷來尋他。無緣無故,看起來似乎隻是擔心他會在這樣的冬日裡凍着。
“多謝侯爺。”段懷容笑着。
秦獨與人并肩立着,也望着遠處:“有什麼想法?”
他知道段懷容不會空想發呆,肯定有所思考。
段懷容道:“三件事可做,向百姓返還被叛軍搜刮的糧食;令北安軍協助百姓清理、修築住所;設立義診醫館為百姓無償看病治傷。”
他說話毫不拖泥帶水,平靜淡然的語氣中蘊藏着不同尋常的力量。
“為何要做這三件事。”秦獨不想思考,而是想聽段懷容的聲音來解釋。
段懷容徐徐開口。
“返還叛軍糧草,一來是解食物匮乏的燃眉之急。二來是安撫情緒,民以食為天,百姓會信任我們。”
“令北安軍協助他們,可加快修整速度,也意在讓百姓覺着北安軍可靠可信。”
“戰後百姓多有受傷又無錢診治,設立義診醫館,保百姓康健。”
每一條都是重中之重。由急到緩,由内而外地解決着所有情況。
饒是有所了解,秦獨還是不由得不可思議地笑了笑。
這三條治災之策,已經遠超當地縣令的學識,甚至要比朝中戶部的一些酒囊飯袋有見解。若是段懷容能做決策者,大抵會造福更多州縣百姓。
這麼想着,秦獨竟然一樣段懷容來利用他,最後到在朝中有一席之地,這樣的人理應身居廟堂,令達四方。
或者,他也可以主動幫一幫段懷容。
“聽你的,本侯去安排。”秦獨欣然應答。
如此痛快的回應,令段懷容略帶懷疑轉頭去看,忽然覺着自己像是秦獨的頂頭上司在下令一樣。
不過轉念一想,也不盡然。
秦獨的頂頭上司是皇帝,這個北安侯,大抵不會對那小皇帝這麼和煦聽話。
“下去吧,城頭風大。”秦獨感受到了冷風,不想人在冷風裡多待。
“好。”段懷容答着,轉身向階梯方向而去。
街道上雪水混雜,四處瘡痍。北安軍已經在進駐城内,準備修整損毀建築。
段懷容看在眼裡,與秦獨低聲說着:“給百姓發糧食的時候,将北安軍的大旗立起來。”
“嗯?”秦獨疑惑一聲。
對此,段懷容沒做解釋。他既認為秦獨是一把修整山河的利刃,那從現在開始就要蓄勢,收攏民心。
他要百姓聽到北安軍名号便稱仁義之師,民心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街道上尚混亂,四周百姓觀望。
段懷容正行着,忽覺側方一點寒光,他下意識擡頭望過去。
還未待看清,耳邊驟然響起利刃出鞘的聲音。
秦獨反手抽出腰間長劍,頃刻側身上前一步擋在段懷容面前,電光火石間長劍揮下。
當啷一聲,金屬相碰聲音後,一隻短箭折在地上的雪水裡。
鬥篷還在輕擺,他即刻擡眼看向箭來的方向,與此同時榮禮已經攜護衛奔出,直去擒拿。
段懷容鎮靜未動,耳畔尚有铮鳴聲。
是土匪刺客還是叛軍餘孽?但是看這支箭力道不大速度也不快,又不像什麼精良武器。
秦獨沒有收劍,而是退後一步貼身守在段懷容身側,警惕地四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