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段懷容,擡起淺色的眸子與人對視。此刻,沒了月色的籠罩,他的眸子沒那麼情意綿綿。
他遮在大氅下的手微微收緊,心底似乎與發絲同感,有種異樣的微癢。
秦獨笑笑:“小段先生若信,那就該準備好與本侯夜夜笙歌…”
說着,他俯身覆在人耳邊,輕聲道:“白日宣淫。”
段懷容能感覺到,秦獨渾身都緊繃着,遠不如初見的時候那般輕佻狂傲。
秦獨變了,此刻不過在佯裝作勢。
他們之間,已經不再适合單純地逢場作戲和巧言令色。
段懷容這次沒有如同以往一般和顔回應。
“那我若不信呢?”他冷冷地笑了,輕輕偏頭,故意讓唇齒與耳邊的氣息接近。
一掌的距離内,兩人目光都不能聚焦。
秦獨的心怦然一動,随即在衣下狂跳,惹得神色飄忽,有種在交鋒中敗北潰逃之感。
不信,是不信那些話,還是不信眼前的人,亦或者不信看到的一切。
那句話明顯别有意味,可沒人分得清。
段懷容開始試探秦獨,就像毒舌吐了信子露出毒牙。明晃晃地告訴面前人,他不是善類。
也确實不信任何人。
他觀察着秦獨的神色,想知道對方看到這樣的他後是什麼反應。不知為何,他隐隐介意秦獨的對他的看法。
半晌,秦獨都隻是凝神望着,心緒紛亂。
段懷容并竟不忍驟然打破之前的真心和純粹,這會兒倏的轉為了和煦笑容:“那我先信着。”
他太精通人心了,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等侯爺希望我不信的時候,我再不信。”
說罷,他笑了笑,輕松邁開了步子。
秦獨望着前去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惆怅。惆怅段懷容太聰明,聰明到讓他連裝模做樣的放浪都無處遁形。
他有種突然被穿透外殼看透内裡的慌張,卻也希望段懷容再多看透一些…
……
一月底二月初這段日子,朝中很忙。因為二月十八日,皇帝将于京郊南苑春獵,各項事物一應都在籌備。
秦獨雖不用為春獵籌備操心,可也日日案牍勞形。
嶺州連續兩年欠收,今年這等青黃不接的日子裡,百姓已然沒有餘糧。加上匪患橫行,山匪大多欺民搶糧,為各地災情雪上加霜。
如此情況之下,嶺州與東西海州交界地帶竟然有交戰。來報說是東西海兩州駐軍勾結,竟有自立國土之意。
東海州位于魏土最東側,東邊靠海,隻與西側西海州接壤,屬于三面環海之地,有天然屏障。
确實是塊容易令人動心思的位置。
若是不勾連外敵,段懷容本不想管東西海州自立這件事,甚至還想推波助瀾。
但是嶺州與東西海州交界處民居密集,若是動蕩起來,數以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又是一副民不聊生的場面。
段懷容并不确信兩軍交戰會顧及百姓。
而且,最重要的是。之前見中郎将任滬,提及嶺州義軍在東西海州交界處有聚集。
但任滬沒收到任何消息,段懷容不知這次是否與之有關,是否又如當年一樣,橫生變故。
好在,這些軍報都在秦獨手裡,後續大抵也還是會由秦獨處理。所以他還能光明正大的獲知消息,甚至有機會去東西海州查看。
……
二月十八日,日光方才露出。京郊南苑獵場已經旗幟遮天、鼓角宣鳴。
小皇帝一身盛裝獵服,手持豹皮軟弓,搭箭拉弓向天射出一支響箭。
尖銳的哨聲劃破天際,引發一陣激昂的振臂關乎和馬匹騷動,示意着圍獵正式開始。
段懷容乘馬眺望高台上的小皇帝,還有一旁精神矍铄的呂伯晦,又看慢慢湧動起來的馬群。
一切都在他的觀覽之中。
是秦獨主動要帶他來這次圍獵的,或者說,現在秦獨無論去哪裡都想把他帶着。根本不用費勁心機尋找機會。
“去獵些小活物玩玩?”秦獨一身輕甲錦衣,馬側帶了兩張弓,都是鷹絨裝飾的。
那些熊或者大虎都是提前圈好了給小皇帝追着玩兒的,他沒那個興趣湊熱鬧。
不如去獵些實在的野物,那怕是隻兔子或者鹿都好。
段懷容今日也着了利落的緊袖衣,竟有幾分英氣。
既來了圍獵,又着了武服。總不好與那些娘娘貴女們坐在高台大帳裡飲茶簪花。
“好。”他欣然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