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光線刺得睜不開眼,喉嚨幹澀地如破開一般生疼。
“咳…”他勉強擠出一聲咳嗽,急促呼吸着新鮮空氣。
守在一旁的秦契彰發覺後即刻撲過來,喜出望外:“哥哥…”
“哥哥!”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
模糊的聲音在秦獨而中慢慢清晰,他一點一點整了眼睛,眼前模糊一片。
“哥哥…你醒了哥哥!”
呼喚聲越來越真實,眼前的模糊漸漸退去,事物有了形狀和顔色。
秦獨适應着人間的世界。
他嘗試挪動手臂,像是慢慢啟動鏽住的機關一般,生澀卡頓。
“我…”他每說字,心口就一陣疼痛:“我活着?”
秦契彰握住挪動的手,慌忙點頭:“活着!你活着!”
秦獨神思清明了,偏頭打量自己的周身,看看自己以什麼樣子活了下來。
記憶重新連接,半晌這幅身軀才恢複了情緒,悲歡離合糾纏着回到心底。
“懷容來了麼?”他記得在血色彌漫的黎明裡,聽到了段懷容的喊聲。
但他已然分不清那時是幻覺還是真的。
“來了!”秦契彰答着:“段先生救的你,今早去巡營了,過會兒便回來。”
不知為何,秦獨聽聞是段懷容救他的之後,身上的疼痛都消減了大半。
他不再與四肢的麻木掙紮,慢慢放松了身體,好似陷入一團柔軟的棉花裡。
“你等着,我去找段先生!”秦契彰比秦獨更迫不及待,三兩步沖出了屋外。
秦獨蘇醒的消息不出一刻便傳遍了軍中,段懷容聽聞後自城外快馬加鞭趕回。
他快步穿過院落,一把推了屋門。
正午的陽光明亮,忽地鋪灑進門内帶來彌散的大片光亮。
段懷容急切邁進這片光亮裡,轉頭望向床榻的方向。
頃刻,他怔住了。
秦獨躺着,深邃的目光如同剛剛穿越深淵一般,帶着肅靜與動容望來。
落在門内的陽光裡,落在陽光裡的人的身上。
段懷容身上耀眼,陽光将他勾勒出發光的輪廓,連發絲眼睫都鋪着神靈降臨一般的光輝。
兩道目光在光線分界處交彙,四周的一切都亮了。
段懷容清澈的眸子裡喜色慢慢明顯,卻又因這份喜悅濕了眼眶。
他大步走過去,撲在榻上俯身與秦獨對視。
遙望目光,頃刻間縮短距離,迸發着難以容納的熱烈情感。
段懷容指尖顫抖着撫摸着秦獨的發絲,如釋重負、歡喜又慶幸地落下淚來。
失而複得、劫後餘生,他覺着此刻世間所有的偏愛都在他身上。
他終于不可抑制地哭起來,連同五日前,将重傷的秦獨抱在懷裡時那份恐懼和悲傷一起宣洩。
秦獨從未見過哭得這麼厲害的段懷容,他一點一點挪動手臂,用指尖去擦拭段懷容臉上不盡的淚水。
無比溫柔,無比深情。
他知道,段懷容一定吓着了,囤積了太多忐忑不安。
他的小段先生運籌帷幄、冷靜睿智,也有着一顆再敏銳不過的心。
段懷容垂眸,淚珠便直直地落到秦獨的唇邊。
淚水順着秦獨幹澀的唇角蔓延。
鹹鹹的。
一種人間尚值得留戀、滋味萬千的鹹。
秦獨把布滿淚水的臉頰撫過,傷口沾了眼淚有些刺痛。但他把這點痛,當做上天的饋贈。
感官上的每一點刺激,都在提醒着他,别再讓之前的遺憾延續。
他以滿含深愛的眼睛望着段懷容,聲音低沉開口。
“我愛你。”
這是兩人生離死别相見後的第一句話。
秦獨要第一時間,把[吾愛懷容]說給人聽。
段懷容目光停滞,呆呆地凝望。他沒料到,想聽話的話到的如此之快。
片刻後,他帶着淚光笑起來,回饋地在秦獨額頭吻了一下。
“我也愛你。”
他再不對自己的感情做什麼迂回,像秦獨直白愛他一樣,把愛宣之于口。
秦獨終于完成了心願般,仰頭釋然落淚。
他把段懷容攬着,自己能埋進段懷容脖頸,去嗅聞熟悉而令他安心的氣息。
段懷容任那團溫熱在他耳邊蔓延,他吻秦獨留有淚痕的眼角,也去吻秦獨的唇角。
然後就慢慢感受着秦獨的心跳和呼吸,直到自己的心因此獲得長久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