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封賞有何用,換不得維持性命的糧草,換不來朝廷派出的援軍解他們困境。
“那還要,多謝陛下了。”樊潇遠絕望。
沒有糧草、沒有援軍。想退退不得,想反又反不得,他隻能被釘死在北境。
待傳旨的人離開,他吩咐身邊的将官道:“去給淄州北安軍送一封求援信。”
朝廷靠不住,隻能指望秦獨了。
隻用了一日,北境的求援信由淄州快馬加鞭轉送京城與秦獨。
秦獨已經接觸不到宮裡的軍務了,他收到這封求援信時心中緊張。
一來是擔憂樊潇遠的處境,二來是竟不知北境情況已經如此危急,而且朝廷竟然熟視無睹。
他沒有猶豫,當即寫了軍令蓋了軍印,令親兵送往淄州,命淄州部北安軍北上援助。
但是僅僅一炷香的時間,親兵便被三五禁城衛城衛押回了府。
呂伯晦兩指夾着已然拆封的軍令把玩,優哉遊哉地跟在後邊,一同到了北安侯府。
秦獨聞訊到了府門,目色冷冷。
“除了圍剿昭德軍的軍令,侯爺什麼信也送不出去。”呂伯晦笑着揚手,把信封仍在地上。
“北邊防線要破了,戍守的将士生死攸關。”秦獨明知沒用,卻還是自顧說着。
呂伯晦歎了口氣,自信道:“放心,那些将士為了他們的家人,也會守住的。”
是會守住,用一條條人命往防線裡填,直到屍橫遍野。
秦獨翻湧的眸子裡悲怒交雜。
呂伯晦一步步逼近,陰森道:“因為你有反心,老夫不得不防備。所以才送不出軍令,調不得援軍給北境。”
“你眼睜睜看着好友孤立無援、死戰到底,是因為你的一意孤行。”
秦獨被說得心亂如麻,他緊合着眼睛蹙眉。
呂伯晦沒有住口,繼續道:“冀北是你父親用命守下的吧。”
他嘲諷地笑了笑:“那你且看着,那片土地是如何因為不得你援助,再被北燕一步步蠶食。”
“畜牲!”秦獨怒罵,一把攥住呂伯晦的衣領,将衣物扯得驟然開裂。
人怎麼能到這種地步,為了一己私欲,罔顧用千萬人的性命。
禁城衛即刻上前呂伯晦護住,刀指秦獨防備。
秦獨被迫松了手,渾身力氣如被抽走了一般,艱難呼吸着。
呂伯晦得意:“想想太妃娘娘和二公子,他們也希望北安軍能護魏朝的,侯爺好好思量思量。”
這樣的脅迫與秦獨來說已經引不起怒意,隻能化作無盡的悲哀。
說罷,呂伯晦帶着禁城衛離了府邸,留下空蕩蕩的府門。
軍令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如同邊境的将士一般,任人踩踏。
……
嶺州昭德軍駐地,一派森嚴。
昭德軍已至嶺州防線之後,段懷容坐于中軍帳,兩帶刀将領守衛兩側。
“輕騎從這裡突進,一定要快。”他指尖不悅地敲打着地圖:“側翼的部隊須一鼓作氣,沖破燕北軍陣。”
短短兩日,樊潇遠便已經無力支撐,戰況瞬息萬變。
昭德軍将領雖能率兵,但也隻是資質平平而已。
段懷容與秦獨曆經多次大戰,早已習慣了秦獨剛猛的戰術和氣勢,此刻無論如何排兵布陣,都覺着少了股力道,不能得心應手。
不用細想,也知道秦獨現在身陷京城。
他已知會任滬,一定多加照看。如果情況緊急,就算暴露身份也要救得秦獨出京城。
隻是相隔千山萬水,太多變數。
段懷容第一次有盤算不到的無力感。
忽地,急促的腳步聲闖入軍帳,一将領道:“段先生!不好了!防線破了!”
帳内其他人皆驚,倒吸一口涼氣。
段懷容穩坐着,眸子裡除了冷意看不出任何感情。
“按照方才說的去做,務必救得樊潇遠。”他命令着。
身旁人拱手答是,紛紛離帳。
防線被沖破,邊境魏軍被燕北鐵蹄斷做好幾部分,首尾不相顧、各自被困。
樊潇遠率軍作為最前部,已和敵軍纏鬥數日,此刻深陷重圍,再無反擊之力。
燕北鐵蹄踏過之處,鮮血遍地,魏軍将士屍體堆積如山。
殺戮不止之時,無數面暗紅灑金的昭德大旗迎着淩空的烈日,沖破燕北鐵蹄軍陣。如同火焰一般,乍然迸發在北境大地上。
他們立起盾牌,将奄奄一息的魏軍将士擋在身後,又将亮眼的鋒刃刺向敵軍。
沒有一個人料到,絕望之中最堅定的援軍,是所謂的“叛賊”。
在昭德軍掩護下,各部魏軍後撤脫離圍困。雖然防線依舊難守,但好歹沒将人命與土地一起葬送。
樊潇遠确實被昭德軍救到了,是樊無鎮從血泊裡把人撈起來的,但好在人還清醒着。
此戰過後,昭德軍與鎮守嶺州防線的魏軍毫無邊界可言,連可供防備的距離都沒有。
段懷容決定去看看。
看看樊潇遠,也看看那些死地生還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