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這件事，是在裴予甯生日前夜發生的。

當時他正在竊取巨龍寶庫中的無垢寶石，随着一道奇異波動的出現，沉睡的龍族驚醒，張口吐出烈焰，火光湮滅日月。

他本應化為灰燼。

——如果那道波動沒有和他綁定。

波動稱自己為“B級穿書系統33号”。

裴予甯就此穿進了書中，一本他看過的書，名字是《末世偏寵》。故事在完全陌生的詭異世界發生，講述了兩個男人相愛分手又複合的過程。

在33号聲線緊張心懷愧疚的叙述中，裴予甯大緻搞清楚了目前的處境。

簡而言之，就是被龍炎所傷，本應死去卻因和系統綁定而僥幸存活，但靈魂重損，危在旦夕，急需療愈。

33号說，系統将為他發布任務，當他完成任務，就會獲得治愈自身的能量。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表态，系統就匆匆忙忙下線，獨留他一個人在書中的世界。

接着，他迷路了。

在第三次回到枝葉蔽日的巨樹旁後，他有點不耐地坐在了樹根上。

樹根遒結猙獰，密密麻麻覆疊，拱動着向空隙處延伸，像是無限生長的蛇群，呈現出無孔不入的野蠻來。

【污染物：巨榕樹】

【污染值：98%】

【等級：A＋】

【所屬區域：長夜森林（S級污染區）】

這是33号下線前檢測出來的信息，裴予甯判斷不出自己目前處于劇情的哪個階段，畢竟他當時閱讀得囫囵吞棗。

攀附感出現在他的腳踝，他沒有低頭就捉住一條企圖吮血齧肉的分叉樹根，重重拍打兩下，像是教訓頑劣的小孩。

樹根繃直不動了。

“請滾蛋。”裴予甯說。

他的聲音清澈語氣柔軟，天然蘊含無辜的稚氣，根本不像責罵，樹根卻身形垂蔫，猶猶豫豫地遠離了他。

如果有人在這裡，或許會發現這條樹根微小的變化——在裴予甯捉住它的幾秒鐘時間内，它灰暗漆黑的外表仿佛被水洗淨，露出泛着光澤的褐色——它被污染前的顔色，不過這變化短暫極了，仿若片刻的幻覺。

裴予甯撐住下巴，回想穿書系統跟他說過的話。

“宿主您好，由于穿書過程中出現差錯，我的能量消耗過度，需要強制下線進行補充。這個世界污染物橫行，很是危險，我為您設置了安全區，您就站在裡面不要動，等我回來找您。”

裴予甯走到不遠處一個淡白色光圈邊，擡腳跳進去，又輕巧地蹦出來。他如此往複三次，就停止這種自娛自樂，再一次順着慘淡的日光向前走。

樹根追在他腳後，亦步亦趨跟随。

日光發暗，攀附感再度襲來，裴予甯被絆住腳步。

又有東西纏住了他，大概是根藤蔓。

也許他該待在系統畫出來的光圈裡，而不是一個人暈頭暈腦尋找離開的路，裴予甯想。

這樣做除了無聊再沒有壞處，起碼樹根樹枝樹藤們不會總是想要往他身上纏，他能夠省心一點。

他不高興地鼓了鼓臉，并沒有轉頭。

他擡起手打算拍掉藤蔓，卻在藤蔓相觸時猛然停滞。

——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藤蔓”濕滑粘膩而有力，是與樹類截然相反的觸感。它們捕捉到裴予甯異常的情緒，頃刻間丢棄掉緩慢溫和，以寄生般的姿态環住裴予甯的手腕緊緊吸附。

裴予甯看清了它們的相貌。

是一群觸手，腕足下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吸盤。每個吸盤都像一張嘴巴，尖銳細齒在觸手扭動間若隐若現。

裴予甯甚至聞到了血腥氣。

一隻比巨榕樹更加高級的污染物！

危險！

裴予甯試圖抽出手腕的匕首，一道聲音卻直挺挺撞進他的腦海，生生打斷了他的思維。

【好香……】

旋即，無數大大小小的聲音此起彼伏重複——

【好香……】

【好香好香……】

宛若山谷間經久不絕的回音，震得裴予甯發懵。

也是這一瞬間的失神，觸手們愉悅地分化出更小更細的觸手來，纏着他繞着他，一齊吮吸住他的皮膚，發出極其微小的水聲。

“系……”裴予甯的驚呼被某根碩大無朋的觸手堵住。

【不可以求救。】

【吃掉……】

【吃掉他吧。】

【同意吃掉……】

聲音狂亂又宛若洪鐘，黑暗的污染暗藏其間，近乎霸道地扭曲着人的意識，像是扯斷一根被拉扯到極限的橡皮筋。

裴予甯不受控制地掙紮，皮膚上卻發起熱來，使得這種掙紮變成了顫栗。觸手們敏銳識别出他的異樣，不由得嘈雜歡笑起來。

【在害怕嗎？】

【他在發抖。】

【是恐懼的味道……】

【他的恐懼比垃圾們更好聞。】

【我想嘗一嘗他。】

【不可以，我們還沒有得到允許。】

【好暖和的人類】

【還很柔軟】

【但他不聽話】

倏然靜寂，觸手們達成共識，要給不聽話的人類一點懲罰。更多觸手自林間陰影中湧出，相互纏繞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争相托舉着裴予甯去往森林深處。

唯有一根觸手與之格格不入。

就是不讓裴予甯說話的那條。

它什麼也沒有做，隻是貼着裴予甯的嘴巴。依據形态來看，它大概是這群壞觸手的老大，所以不需要做和小弟們相同的雜事。

裴予甯強行聚攏思維，注視這根束縛嘴巴的觸手，觸手有所感應，裂開兩隻漆黑的眼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