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驚蟄又一次違背裴予甯的心意,說了聲:“不是。”
“什麼……什麼不是……就是的。”
“我想很近很近地抱阿甯。”路驚蟄慢慢地伸出手,在裴予甯的眼皮下将他又一次壓在胸膛上,“就像這樣,可阿甯給我示範的,隻是碰兩下腰,那不是擁抱。”
“可我沒有允許你這樣抱……你膽子太大了……”裴予甯幾乎出現哭腔了。
“我記得阿甯說過,在阿甯這裡,我可以膽大一點。”路驚蟄與裴予甯額頭相抵。
不算明亮的燈光下,路驚蟄澄黑如淵的眼瞳映進裴予甯水盈盈的眸中,裴予甯似有若無地感應到了某種鋪天蓋地的色彩。
墨與白交織,黑夜中降臨的暴雪。
是警惕是防備……也是一點不可控的愉悅……
因為雪落到他身上沒有結成冰霜而融化成了溫熱的水珠。
裴予甯的眼神一瞬渙散。
路驚蟄輕輕按住裴予甯的腦袋,裴予甯卻順着這微小的力道埋進了路驚蟄頸間。
淚珠順着裴予甯臉頰淌到路驚蟄皮膚,路驚蟄輕慢摩挲着他的耳根,聲音滿含歉意:“也沒有人抱過我,我不知道該怎樣抱……我是做錯了嗎?阿甯……如果阿甯不開心,我以後就再也不敢這樣做了……”
裴予甯是好半晌後才開始處理路驚蟄的話。
他直起腰背,擦掉眼角的淚珠,不太能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畢竟他隻有一點點委屈,遠遠達不到落淚的地步。
剛才他就好像是被路驚蟄的情緒震懾得失了神,一時忘記控制眼淚了。
“……倒也不算做錯。”裴予甯回答路驚蟄。
反正他是被抱的,也沒受一點累一點痛。
“但是你膽大得太膽大了!”他繼續說,“如果下次你還想做什麼膽大的事,必須得征求我的同意才行。”
“好。”路驚蟄貼貼他的側臉,順從無比,“我什麼都聽阿甯的。”
“……嗯。”裴予甯鼓鼓臉,沒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于是此事就這樣被揭過了,連他自己都稀裡糊塗沒有深究。
就仿佛一定會聽見不知所措的回答一樣。
不過這樣一折騰,裴予甯怎麼也不肯再貼着路驚蟄了。
路驚蟄将他抱放到床上,他坐穩後立刻指揮路驚蟄轉過身去。路驚蟄聽話照做,他這才終于找到機會從腳踝上撕下小觸手怪。
小怪物不知所謂地躺在他掌心,每條觸手都霸占着他一根手指。
【阿甯,你抱起來好舒服。】
【阿甯的眼睛好漂亮呀,想要阿甯一直看着我。】
【阿甯應該沒有生我的氣吧……我不是故意的……阿甯别讨厭我……】
小小的聲音在裴予甯腦海交錯,裴予甯既能聽出觸手們滿意的喟歎,也能聽出它們誠惶誠恐的謹慎。
“路驚蟄,轉身。”
路驚蟄轉身看他,他直接将觸手拍到了路驚蟄的手心裡,說:“二十四小時之内我都不想理它,所以接下來由你照顧它,不用太緊張,它喜歡吃甜的,每天給它喝一杯糖水就行。”
“嗯。”路驚蟄接過小觸手怪,将它握在手心。
“别讓它死了别讓它亂爬,尤其是爬到我身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别把它弄丢。”
“好。”
裴予甯一時間滿意不少,他将手指點在小觸手透明的腦袋上,頓時聽見好一陣傷心的低泣。
【不能不說話,阿甯……】
【沒關系,阿甯晚上還會抱着我睡覺的。】
“不會。”裴予甯打破觸手美好的幻想,“不理你更不會碰你。”
【求求阿甯,不要這樣……】
【不能讓我看着我,我不敢不聽話的,我會摸不到阿甯……】
裴予甯放下手指,聲音消失,他隻能從那幾根張牙舞爪的觸手間判斷出小怪物和路驚蟄都不算平靜。
“阿甯,它惹你生氣了嗎?”路驚蟄問。
“請不要明知故問。”裴予甯一臉正經地回應。
路驚蟄因此笑了起來,像是覺得他很可愛。
裴予甯正疑心自己是否自作多情,路驚蟄就俯下身又抱住了他,“阿甯,你好厲害,能夠管教一隻污染物。”
“我本來就厲害。”裴予甯昧心承認,又趕忙說,“你又沒有問就抱我……”
“這樣抱可以嗎?”
“……以後不可以再先禮後兵了。”
“好。”
“你好像想對我說什麼,路驚蟄。”
“報名裁決所的選拔試煉,會死掉嗎?”
“說不定哦。”
“阿甯也會去的,對不對?我想跟在阿甯身邊。”
“想讓我在試煉中保護你嗎?”
“我聽說那裡很危險,阿甯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主人沒有必須保護奴隸的義務,對嗎?”路驚蟄說,“……我隻是……在看着阿甯的時候,會變得勇敢。”
裴予甯默不作聲,隻是在幾秒後将腦袋抵在了路驚蟄胸膛上。
他看不到的身後,小觸手黏附在路驚蟄手心上,雕塑般一動不動,唯獨那隻黑圓的眼微微顫動,好似是抑制不住微笑。
為裴予甯默許的回答。
“我以前的時候,也不勇敢。”裴予甯低聲說。
那隻單眼中的愉悅忽然凝止了。
“阿甯說的話,我不太懂。”
“沒有什麼含義。”裴予甯搖了搖頭,這樣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