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那股酸軟勁消失得差不多時,裴予甯抓着路驚蟄的手走出了房門。
他發現,不同尋常的現象發生了。
首先他看清了長廊的盡頭——一張暖色的普通白牆,其次他聽到了嘈雜的聲音——從或緊閉或輕合的房門後傳出,有的是震響的呼噜,有的是醉酒後的嘔吐,最後是壁燈裡發出的光芒——亮得刺眼,甚至将暗紅的地毯都映襯出溫暖的意味來。
還有最前面的窗台上,那裡正放着一盆粉紫相間的小花。
也是整條走廊唯一的植物。
裴予甯沒有見過它。
是太專注于和路驚蟄說話,所以忽略了嗎?
裴予甯有些恍惚,不太确定自己進門前看到的畫面究竟是真實還是臆想了。
他不再捉着路驚蟄的手而是走到花盆邊,用額頭貼住那不算嬌妍的花朵。
【物種:美麗小草花】
【污染值:10%】
【等級:無(達不到污染物标準)】
系統向裴予甯展示出花的屬性,裴予甯很輕地蹙起眉來。
花朵告訴他,它一直在這裡,花朵也告訴他,它看到了他和路驚蟄。
原來他真的忽略了這盆花。
就在這時,一個侍者從樓梯間中走出,有目的地奔着他們而來,随後直述來由。
——生日宴結束了,慕淩雲想和他們兩個說些話。
“也叫我了嗎?”裴予甯确認。
“是的。”侍者回答。
裴予甯抱起那盆花,“走吧。”
侍者不明白他此舉的意圖,便說由自己來抱吧。
裴予甯拒絕了。
侍者的存在終于使路驚蟄不再黏糊糊地牽着裴予甯。當然,裴予甯抱着花分不出手來牽是更重要的原因。
這也意味着他們失去了肌膚的相觸。
33号便又能上線了。
這一次,這位愛說話的系統一反常态,并沒有大聲小聲地提醒任務即将結束,而是觀察着小花的污染值,好一會兒才出聲。
“花的污染值降到1%了……現在是0!現在它好鮮活啊!”33号用虛拟身體轉了個圈,“宿主,是您做的嗎?”
“嗯。”
“怎麼做到的啊?好厲害。”
“淨化。”裴予甯很平淡,“沒什麼厲害的,很多精靈都可以做到,我的天賦算是很差的。”
“擁有這樣的能力,你們是不是很招暗黑生物的喜愛?或者厭惡?”
“看情況,如果暗黑生物是植物,又堕化得不徹底,就很可能希望有人來淨化解救,這應該算喜愛吧。如果是其他東西,我就說不準了。”
系統弄出“學到了”三個大字,很有興趣地繼續問:“那如果是淨化天賦非常非常強大的精靈,能夠将這個世界淨化嗎?”
“這個世界?那就不叫精靈,而叫神靈了,起碼得擁有等同創世神的權柄和力量。”
“啊……我大概沒法搞來那種級别的宿主……除非他心甘情願。”33号若有所思。
裴予甯摸摸植物豐盈起來的莖葉,“而且淨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為什麼呀?”
“首先,這件事很耗費精力,其次,如果你沒有比污染物更強,那麼就不是你淨化他而是他污染你,除非他心甘情願讓你淨化,就像你說的一樣,創世神得自己願意,才能成為你的宿主。”
裴予甯想起長夜森林的那棵巨榕樹,一個比他更強卻願意讓他淨化的污染物。
但它願意的意志不堅定……裴予甯嘗試着淨化過它的一小部分,因此感受到了它的痛苦,更感受到了它強烈的絞殺本能……
污染刺激它們扭曲強大,同時也使它們崩亂潰散。
“淨化比自己更強的東西時,相當于失去一切防備,你必須保證它不會傷害你,否則會極度危險。”他說。
“怪不得我的同事們沒想過簽訂一個大精靈來攻略此方世界。”33号感歎。
“你好像對淨化污染很感興趣。”
“必須感興趣!”33号很興奮,“隻要我們能夠拯救世界,即便不推進任何劇情甚至給攻受各找十個情人,都可以判定為任務基本成功。”
“……為什麼不早說?”裴予甯失語。
“這本身就包含在‘使劇情圓滿’的總任務裡,但這幾乎不可能啊!宿主,我忽然有個好主意,你能淨化路驚蟄嗎?我看他挺信任你的,我想試試淨化了路驚蟄世界會怎樣發展。”
“當然不能!超級爛的主意!”
“真有這麼爛?我好傷心……爛在哪?”
“說不清楚。”裴予甯側過臉去看路驚蟄,“這隻是我的感覺。”
感覺路驚蟄和所有污染物都不相似。
感覺路驚蟄特别到無與倫比。
路驚蟄貼貼他的手背,順勢接過那盆花。
隻是一秒鐘的短暫相碰,被路驚蟄捏着的小章魚就抽出觸手來強行碰了碰他。
【想幫幫阿甯。】
【阿甯的手累不累?我給阿甯揉揉手,好不好?】
裴予甯假裝沒聽見,小聲說:“别讨好我。”
“不是讨好。”路驚蟄單手抱着花盆,另一隻手勾了勾裴予甯的小指,“我心甘情願為你做事,阿甯。”
裴予甯揪揪自己的手指,頓了一會兒才說:“等一下要幫我把花放到談話的地方。”
“好。”
前方不到二十米就是終點。
盡頭的門被侍者推開,裴予甯與路驚蟄并排踏入這間專供談話的内廳。
慕淩雲坐在廳内正中央的高背沙發上,祁淏和慕子舒分别站在他的兩側。
“怎麼還帶了盆花來?”祁淏問裴予甯。
“好看,就想着帶過來。”裴予甯指了指一側的長桌,路驚蟄就無聲地将花放在那。
祁淏問完就罷,并沒在意他突發奇想的小主意,隻招了下手,示意他過來。
裴予甯走到祁淏身邊,所有人之間的關系布局便隐隐産生了某種變化,仿若一個無形三角。
祁淏與裴予甯占據一角,慕淩雲與慕子舒占據一角,剩下那針鋒相對的最後一個位置,隻有路驚蟄。
“予甯。”廳内唯一的長輩開口了。
“慕伯伯。”裴予甯聲音客氣,心裡卻猜不出慕淩雲要說什麼。
有他存在的地方,都将是對劇情的全新改寫。
“你哥哥說,你與驚蟄情投意合。”
裴予甯僵滞地站着,好幾秒沒想出說什麼。
幸好祁淏比他更沒耐心,不等他回答就握住他的左手腕笑着開口:“慕伯伯,您可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明明說的是您兒子在追求我弟弟,我弟弟身體不好,既沒精力應付這種事,更沒精力和誰談戀愛。”
直白到不需要解讀的話,卻沒将慕淩雲臉上的溫和撼動一毫,“這樣說,還是驚蟄太沒用了。等過段時間予甯通過了裁決所的選拔,驚蟄的追求想來更沒有希望了,你說呢?予甯。”
“看他表現吧。”裴予甯終于搞清楚狀況,語氣也變得随意。
慕淩雲爽朗地笑了,“予甯,我是個做父親的,當然得為兒子着想。”
“所以呢?”
“現在的驚蟄,你看不上。你父母生前,我們也總是來往,我知道他們曾給你訂下了很高的擇偶條件,驚蟄是無論如何也夠不到的。可為了幫自己的兒子一把,我也打算拉下臉皮,想讓你給他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我打算讓驚蟄去裁決所的實驗室,如果他能混出名堂來,到時候你再抉擇,起碼不要過快地否決。如果不能,那之後的一切也不必說了。”
“為什麼不讓他去裁決所的試煉呢?做實驗比成為戰士更好嗎?”
“他母親是最棒的研究者,他擁有研究的天分。”
“假如他就是想當個戰士或平凡人呢?你還沒有問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