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甯毫無顧忌的話使場面冷肅了,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路驚蟄眼睛上。
慕淩雲慢聲問:“驚蟄,你願意繼承你母親的衣缽嗎?研究出治愈污染的藥劑,是你母親的遺願。”
路驚蟄擡起眼皮,平和地與裴予甯對視。
“我不願意。”他說,語氣間沒有任何掙紮猶豫。
“想好了再答。”
“我的答案不會改變。”
“如果連這點困苦都不願意克服,你倒是愧對你母親,她不會想擁有一事無成的孩子。”
“不算一事無成啊,他可以想辦法追我。”這一次,裴予甯滿不在乎地替路驚蟄回應了,“我很難追,能夠做成這一件事,就很了不起。”
談話在這樣微妙的輕快中遽然崩裂。
祁淏松開裴予甯的手腕,平靜說:“帶着你的追求者出去吹吹冷風,我看你這段時間太燥了。”
“哦,好的。”裴予甯十分聽話,走上前一把拽住路驚蟄的手就向外跑。
是真的跑,跑過走廊跑下樓梯又穿過玻璃長廊才最終喘着氣在花房停下。
“阿甯。”路驚蟄摸摸他發紅發熱的臉頰,“你在不高興嗎?”
裴予甯沒打開路驚蟄的手,在奔跑過後,貼着涼涼的東西會讓他舒服一些。
“沒有。”他說。
“那跑這麼快幹什麼?我還以為阿甯在發洩情緒。”
“那就有。”裴予甯迅速改了答案。
事實上确實是有,且不僅僅如此。
他是故意和慕淩雲那樣對話,自然也深知自己的回答有多麼自大愚蠢以及厚臉皮。這使他難以控制地發窘,他努力遏制住了發窘的神态,卻遏制不住發窘的内心。
好像還有其他更複雜的心理,他暫時辨别不清。
“我問你,你是真的不願意去實驗室嗎?”他問。
“不願意。”路驚蟄為他整理跑亂的卷發,“我要和阿甯一起去裁決所的試煉。”
“那你,你是真的想去試煉嗎?還是因為我讓你這樣做?”
“是真的想去。”路驚蟄認真說,“我願意聽阿甯的話,阿甯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如果我沒有對你說那句命令呢?你會怎麼選?我允許你在實驗室和試煉間做出選擇。”
“去試煉。”
“你想成為厲害的戰士嗎?”
路驚蟄忽然笑了,像是在看一個怎麼也回答不出正确答案的笨蛋小孩,“因為阿甯要去試煉啊,我要跟着阿甯,阿甯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裴予甯眼眸微瞪,緩過急促的呼吸後才繼續開口:“你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給我當仆人麼?”
“是。”
“一輩子?”
“阿甯不抛棄我的話。”路驚蟄将手指插進他發間,“如果他一定要讓我進入研究室,阿甯會同意嗎?”
“你問我啊?”裴予甯結巴起來,“我當然不會同意的……”
完成任務的必要條件之一,是要将路驚蟄留在身邊。
不然他就要欺壓空氣了。
裴予甯的理由充分且合理,但他的心又确實因路驚蟄的問題而揣揣亂蹦。
更準确追溯的話,心跳的加快不是從路驚蟄提問開始,而是從慕淩雲說出情投意合四個字。
那時起他的心情就很怪。
怪得難以形容。
既有點被無端污蔑的惱怒,也有點被撞破奸情的羞怯。
即便後者與情況完全不搭邊。
他太能自作多情胡亂聯想了!
裴予甯努力捋直舌頭,後怕般解釋起來:“可是,可是我說讓你追求我,這真的是胡說八道!我隻是想應付你爸爸,可能,可能是我哥亂說了一些話,讓你爸爸誤會了……你千萬别當真……你是我用那個什麼生命液換來的,對,你就是我的仆人啊!他想帶走你必須得還給我一個超大瓶生命液再征求我的同意……”
“阿甯。”
“幹什麼?”裴予甯兇起來了。
“你有點緊張。”
“不是緊張,是跑得有點氣喘。”裴予甯理直氣壯辯解,“而且我不能讓你誤會,所以必須解釋清楚,你知道吧……”
“我知道的。”路驚蟄環住他的腰,“像我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阿甯。”
“請不要一副老古闆的幽怨思想。”裴予甯脫口而出。
“我不太懂,阿甯。”
“不需要懂!”裴予甯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急忙補救道,“沒有含義……任何都沒有!我隻是想要一個厲害的仆人!我喜歡厲害的仆人!你距我理想的仆人,還差得很遠……”
“我知道了。”路驚蟄貼了下他的卷發,“我會努力。”
“嗯,這就對了!”
“等我成為阿甯說過的厲害的人,就能配得上阿甯了嗎?到時候,阿甯就會——”
“配我這個主人應該是夠格的。”裴予甯打斷路驚蟄的話。
“好。”路驚蟄輕聲笑了。
裴予甯長舒一口氣。
“阿甯以後的妻子會欺負我嗎?”路驚蟄握住裴予甯的左手腕,将那一圈細細摩挲了遍,像是在覆烙自己的痕迹。
“你為什麼總是有好多奇怪的問題?路驚蟄,請不要再提問。”
“阿甯要先回答我。”
“為什麼?”
“我擔心阿甯有了妻子就看不到我了,阿甯對我的要求我都甘願去做,可如果阿甯看不到我,我會很難過。”
“不許再說難過了,你比我還多愁善感呢。”
“阿甯……”
“不會。”裴予甯将手拍在他的臉上表示煩躁,“我根本不會有妻子的。”
他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談情說愛!
……除非談戀愛能夠拯救世界!
“要說話算話。”路驚蟄完全摟住他,鼻尖抵住他的手肆無忌憚嗅聞,唇瓣近得快要觸碰到掌心。
“别學小狗。”裴予甯害怕地縮回手。
“小狗不會隻聞。”
“你還想咬我麼?我告訴過你别當壞蛋的,路驚蟄。”
“阿甯也可以咬我。”
“我才不會咬人呢。”
“如果阿甯咬了呢?”
“那我就是壞蛋呗。”裴予甯十分無賴地說。
“壞蛋是要受到懲罰的。”
“……你想懲罰我嗎?你真是壞上加壞!”
“我怎麼有資格懲罰我的主人。”路驚蟄捧起裴予甯氣哼哼的臉,“為了表示公平,就允許我也咬一咬阿甯吧。”
“哼,随便。”
反正他絕對不可能咬路驚蟄的,絕對不會,裴予甯滿懷信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