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驚蟄低聲問,“阿甯帶我來這裡,是想為我報仇嗎?”
“錯誤。”裴予甯比了個叉,“你可以親自消滅它。”
裴予甯從包裡抽出一根筆直的樹枝。
“這是受到詛咒的神奇樹枝,隻要你将它對準藤蔓,它就會出現火花,把所有的藤蔓通通擊退。”他将樹枝拍到路驚蟄掌心。“你去吧,把這些藤蔓都驅逐走,它們太煩了,把很好的一片地方都霸占了,我看不慣它們。”
說完,裴予甯後退兩步。
“這不是您剛才随便撿的樹枝嗎?”習慣了忽然掉線的33号趕忙上線,不解發問,“您看上去像在教唆路驚蟄去送死,還是最爛的那種教唆。”
“但它很直很漂亮,我已經驅除了上面的污染。”裴予甯一一回答,“怎麼會是教唆?”
“萊西木藤蔓的評級隻有F-,但它們成群的評級能達到B甚至A,您眼前這堆就是B+,公園裡比它們更高級的屈指可數。”33号說,“您讓路驚蟄拿一根爛樹枝去對抗它?還是您想看看路驚蟄的污染物形态?哎呀哎呀我好笨,您是在欺負路驚蟄啊!宿主您聰慧啊!”
裴予甯聽完,上前站在路驚蟄身邊。
“阿甯。”路驚蟄握着樹枝。
“嗯?”
“我有些怕。”
“為什麼怕?它剛剛傷害到你了?是這樣嗎?”
“它們還會纏縛人類……如果不是阿甯來了,我會被它們拖到水裡去……”
“那你讨厭它嗎?”
“讨厭。”
“想報仇嗎?”
“……想。”
“嗯,那就報仇吧。”裴予甯抓住路驚蟄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這樣還怕嗎?”
他很像在鼓勵路驚蟄,行動上卻有一股沒心沒肺的霸道。
——他根本沒聽回答就拉着路驚蟄走進了毛茸茸的鋸齒藤蔓中。
數條藤蔓争搶着向他們攀附,裴予甯恍若不覺,而是握住路驚蟄的手,教導般将樹枝指向地面。
樹枝裡竟真的噴出灼熱火焰。
裴予甯做完示範,就不再與路驚蟄一起指揮神奇樹枝。
“很簡單對吧,試一試。”他說。
路驚蟄用樹枝指向裴予甯鞋邊,又一串細碎的火焰登時揚起,萊西木藤蔓扭曲着燃燒起來,竟然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接連炸開的爆竹。
它們害怕地從裴予甯腳邊逃離,不多時又在火焰中枯萎凋零。
“厲害!”裴予甯眼睛微亮,松開路驚蟄的手腕準備功成身退。
卻失敗了。
路驚蟄反握住他的手,甚至于強硬地擠進他指縫間與他十指相扣。
他們所到之處皆是赤紅火焰,路驚蟄再不畏懼。
裴予甯眉宇間泛上疲倦,卻強裝出怡然自得的模樣,問:“其實它們很好對付,對不對?”
路驚蟄貼住裴予甯的臉頰,沒有說話。
“詛咒要失效了。”裴予甯快速說,“沒有火的話藤蔓們會很難纏,我們先慢慢從這出去。等一會兒詛咒快失效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你就把樹枝丢到藤蔓裡,然後我們快跑,好嗎?”
“好。”
他們牽着手一步步走出藤蔓地,裴予甯輕聲說:“丢。”
樹枝被高高抛起,準确落在最密集的藤蔓之間,沖天火光頃刻燃起。
裴予甯跑出藤蔓地幾十米便疲憊過度腿腳虛軟,險些摔在路面上。
路驚蟄卻比他反應更快,直接将他攔腰抱起,跟着他的指引向前走。
裴予甯要去一棵松樹下。
“以後還會怕萊西木藤蔓嗎?”裴予甯有點好奇地問。
“不怕了。”
“很多很多污染物都和那些藤蔓一樣,沒有那麼厲害的,找對了弱點就可以戰勝。我記得裁決所裡就賣一種能量體,能爆發出超級大火焰,比我的樹枝有用多了,到時候我可以買一些送給你,如果你再遇到的萊西木藤蔓的話,就扔一個,不夠的話可以扔兩個。”
“謝謝阿甯。”
裴予甯靠在路驚蟄肩膀上,擺不出什麼掙紮的姿态了。
他是真累了。
隻是還能說說話。
路驚蟄又抱他了,還是和上次不一樣的姿勢。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很穩很安全。
“我的百科全書說,萊西木藤蔓也不是一下子就有今天的攻擊性。它最初被污染時,隻是葉子變黑變苦了,後來生存地總被侵占,它就又進化出了鋸齒和腐蝕性。”裴予甯又說,“其實人也不是一下變厲害的,你今天可以戰勝一個小污染物,明天就可以戰勝一個更大一點的。”
“阿甯是在教我怎樣變厲害嗎?”
“嗯,你知道了我的獨門秘方,很快就會變得很厲害,我一直知道你有很厲害的潛力……”裴予甯聲音變得很低,眼皮也眨得很慢,“所以不用難過,更不用覺得自己沒用。”
“還有要說的話,對不對?阿甯。”路驚蟄好似并不滿足這一點點寬慰。
“……一個人要變厲害是很辛苦的,是我和你說變厲害的,我就陪你嘛……你一個人面對污染物,肯定又會難過……你總是難過,然後吃很多東西,變大壞蛋……别變大壞蛋……”裴予甯不太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他也不太想說話,他隻是下意識地聽話了。
“阿甯也對别人說過這樣的話嗎?阿甯也對别人這樣好嗎?”
裴予甯點着腦袋,好半晌才回答:“沒有過……我也沒有對你好哦,你變厲害了就可以收集很多切片,我會把你的戰利品都搶走……”
困倦使裴予甯再不能解讀路驚蟄的語氣。
與平時全然不同的語氣。
黏稠、詭異又親昵。
“搶多少都可以。”巨大的觸手自路驚蟄影中裂出,親親密密撫摸裴予甯的腦袋,像是哄睡。
一個極甜蜜也極危險的信号。
裴予甯覺察到了,于是努力開口:“我有點想睡覺,如果我睡着了你就叫醒我,這裡很多污染物,不安全……”
“阿甯是擔心我受傷嗎?”
“嗯……都答應你了……”他的聲音含糊得聽不明晰。
“我聽阿甯的話。”路驚蟄聲音乖順,眼瞳幾乎變為純黑,“阿甯睡吧。”
這一次,回複聲隻有均勻的呼吸。
路驚蟄轉過身,藤蔓之上赤火連綿,漫天漫地,仿若獨屬于他的盛大夕陽。
如果裴予甯醒着,就會發現他們根本沒走出這片藤蔓地,也會發現路驚蟄的影子在無限蔓延吞噬萬物。
“阿甯。”影子中無數雙眼睛凝視着裴予甯,無數道聲音一同喊出這個名字。
“我有點想為你打個烙印。”路驚蟄說,“就一個,好嗎?”
沒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許。”路驚蟄摩挲裴予甯的唇瓣,“謝謝阿甯。”